“這萬一被拒絕了心情沮喪難過,沒心思學習,考砸了怪到誰身上?畢竟這可是高考,人生很重要的一個轉折點,誰負擔的起啊?”
“再說了,昭昭自從上了高中,沒日沒夜地拼命學習,好不容易從中下遊的成績穩定到全校前三十名。她吃了這麼多苦,我也不想她被影響,我希望她得償所願。”
“幸好我家昭昭還沒有喪失理智、降低眼光,随随便便答應一個男生的告白。今晚他家裡人這麼一鬧,就算昭昭對他有興趣,我也得棒打鴛鴦!”
“都什麼人啊,胡攪蠻纏,家風不正!”
“昭昭可是我捧在手心裡長大的。我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要真和人家在一起了,不得被對方家長欺負死,天天受委屈啊……”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宋母的怒火燒得正盛,每一句話都為下一段吐槽添柴加火,熊熊火焰從電話那端蔓延過來,燒得陳曆的臉也火辣辣得疼。
“高考”、“沒日沒夜”、“得償所願”、“負擔”、“家風不正”等字眼通過她的口,一次次撥動着陳曆那根理智的弦。
太陽穴莫名開始突突地跳,陳曆喉嚨發緊,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
他終是錯開宋昭昭明亮的眼眸,垂下頭,自嘲地牽了下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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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晚風喧嚣,将宋昭昭的一頭黑發吹得淩亂,她重新抓了一把馬尾,将鬓角被吹亂的發絲捋到耳後。
這通電話打了半個多小時,宋母斷斷續續地講述自己的觀點,說了這麼多話,不知道她口渴不渴,反正宋昭昭聽得有些累。
她擰開一瓶礦泉水,遞給陳曆。
陳曆順手接過。
月光下,他微微仰起頭,嘴唇貼着瓶口,礦泉水從他的嘴巴裡灌進去,喉結随之一上一下地滾動,那一顆被柔和月光照耀的喉結,居然顯出幾分性感來。
精壯的手臂、骨節分明的手指,風撩動他額前的碎發,露出少年一雙深沉的眼眸。
這一幕太眼熟。
宋昭昭不由地想起霞光漫天的傍晚,他剛搬來風光路的第一天,便是眼前這副畫面。
少年人全神貫注地做自己的事情,全然不會被周邊的嘈雜人聲與打量的目光所影響。
她不禁彎起嘴角,在他拿下礦泉水瓶的刹那,欲蓋彌彰地低下頭。
挪開眼後,宋昭昭随手拆開了一包話梅糖。
宋母拉着陳曆吐槽了大半天,最後不好意思地笑笑:“阿曆,剛剛向你輸出了太多負面情緒,多虧你包容,不好意思啊。”
“沒事。”
“今晚就麻煩你幫我勸勸昭昭了,你幫我和她說,未來還很長,沒必要拘泥于眼前。”
“好的。”
“有空和媽媽一起來阿姨家裡玩,阿姨給你們做拿手菜吃。”
“好的。”
陳曆挂斷電話,手伸進褲兜,左右翻找了幾下,什麼也沒有掏到。
他從高二,家裡出事那年開始,就學會了用抽煙排解糟糕、煩悶的情緒。起初有些控制不住瘾,一天能抽掉半包。後來時間久了,抽煙這事也變得沒滋沒味,不僅傷害身體,而且對生活裡實際遇到的問題毫無幫助。
他覺得無趣,就戒了。
後來上大學、考研,同門之間聚會,交際場上十個至少有四五個人會遞煙,拒絕不掉,他權當消遣一般抽着玩。
他煙瘾不重,可是剛剛,忽然就很想來一根煙。
陳曆擡手摁了兩下太陽穴,走到宋昭昭身側。
他心不在焉地坐在搖椅上面,眼眸微垂。
兩秒鐘後,視線範圍内伸過來一隻手。
白嫩的手握成一個小小的拳頭,指甲修剪得很幹淨,顔色粉粉嫩嫩的,一看就是“不沾陽春水”的雙手。
從小到大,宋昭昭就沒做過髒活累活。
陳曆從她不怎麼做飯、洗碗都會不小心打碎盆碗等細微的小事中得出結論,宋父宋母待她十分珍重。
正如宋母所言,昭昭是她捧在掌心裡長大的,是她的寶貝女兒。
她應該有光明璀璨的人生,和優秀、正直、善良的人并肩前行。
盯着那隻手,太陽穴又跳了一下,陳曆有片刻的失神。
緊接着,宋昭昭握拳的手在他眼前緩緩張開,紅潤的掌心裡靜悄悄躺着一顆黑色包裝的話梅糖。
這包話梅糖是她在超市原先擺放小麻花的貨架上找到的,有時候她挺相信緣分和天意,既然超市用話梅糖替代了小麻花,她不如嘗試一回。
“吃嗎?”
她嘴裡還含着剛才那顆快融化大半的話梅糖,口齒含糊不清問道。
陳曆偏過頭,注視她許久。
無數個想法在腦海中沖撞,卻在對上她澄澈的眼睛後敗下陣來。他默默地從她掌心拿過那顆糖,剝開包裝放入嘴巴。
糖剛入口,宋昭昭立即湊上來,長睫毛撲閃了兩下,問:“怎麼樣,好吃嗎?”
眼睛亮晶晶的,好似繁星閃爍。
“還行吧,不過吃多了……”陳曆挪開目光,并沒什麼興緻的打趣,“小心蛀牙。”
宋昭昭不滿:“勤刷牙就好了呀!”
“你怎麼變得比我還瞻前顧後,總是設想沒發生的事情。”
長久的沉默。
半晌,風裡傳來他的歎息:“大概是因為,我所能抓住的,太少。”
許是他的語氣過于沉重,宋昭昭的心緊跟着空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