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滿是消毒水的味道,林詩南緩緩睜開眼睛,潔白的天花闆映入眼簾,在她的床邊坐着一個熟悉的影子。
“主管,你怎麼在這裡?”林詩南用手支撐自己坐起,有些不安地看着楊蕪的臉,這次肯定又耽誤工作了,想到這裡,她搶先在楊蕪開口之前先一步繼續說道,“主管你放心,我不會耽誤工作的。”
楊蕪愣了一下,不耐煩的神色中帶上幾分疑惑,她盯着林詩南的眼睛說:“我在你眼裡就是這種人?不過你能有這個自覺也挺好的。”
她上下掃視坐在床上的人一圈,評價道:“身體上沒受什麼大傷,看樣子精神上也沒多大問題,按照醫生的評估數據,你今晚之前就能出院,回家記得補上今天的工作内容。”
“你也算是運氣好,調查員說你但凡再退一步,現在就不能坐在這裡跟我好好說話了。我記得你的履曆上不是寫熱愛自然嗎?”楊蕪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你說不定還能得嘗所願呢,去當隻刺猬。”
她嘴上嘲諷,手中卻把一份合同甩到林詩南身上,“這是你這次公寓玻璃爆炸的檢測報告,你的醫療保險公司也幫你報上去了。”
“另外,你今天沒能去公司打卡,要扣除今天百分之五十的工資,不過看在你這個月工作量大的份上,我幫你申請了受傷誤工評估,你記得在軟件上簽字,到時候電子條會發到你郵箱裡,憑條領扣除的工資。”
她低頭漫不經心地翻看手中的資料,“當然,這些都不是你最主要的問題,在調查組的人來之前,你最好想想怎麼解釋你在家裡非法改裝玻璃窗這件事吧。”
楊蕪站起身,“我就不打擾你想借口了,我先走了,你記得自覺完成工作。”
林詩南望着她利落離開的背影,良久,她才翻開手中的報告。
現在已經很少見到這種紙質報告了,她的手指在紙上摩挲,目光移向第一頁。
「住戶林詩南私自改裝窗戶,緻使整體結構發生改變,防爆抗壓能力減弱。
改裝玻璃未做防爆防飛濺處理……
……
窗台左下角發現與玻璃碎片上一緻的殘留物,經檢測後為傳統火藥,調查組分析後判定本次爆炸事故系人為事故。」
她的目光落在最後那行字上,人為?有誰要害她?林詩南想,手中的報告又翻一頁,傷情評估條掉了出來,她剛想去撿,餘光中卻瞥見一團黑影。
向下伸出的手一頓,按照報告上的圖示來講,她原先站的地方就是楊蕪說的會被紮成刺猬那個位置,可事實是她現在安然無恙。
如果圖示沒有問題的話……林詩南回憶那時的情形,當時感覺到似乎有人從背後推了她一把,這難道不是錯覺?
她保持着剛剛的那個動作,然後,猛地回頭。
光從窗外灑進來,窗戶是全封閉的,沒有風,室内死寂一片,除了她空無一人。
身後什麼都沒有,那她剛剛看見的黑影是什麼?
林詩南十分确定她一定看見了一些東西,就在她的身後。
然而她看着那邊潔白的,連一個黑點都沒有的牆也有些陷入自我懷疑,難道她出現幻覺了?
她閉上眼揉了揉太陽穴,從半個年前就開始不對了,沒想到現在愈發嚴重。
空氣中彌漫着令人頭疼的氣味,林詩南更加不适地皺起了眉。
半年前,她照鏡子發現自己身上長出奇怪的紅痕,長條狀,密密麻麻地分布在皮膚表面,像是皮肉撕裂再合攏,可是這些紅痕是在一夜之間忽然出現,不痛也不癢,來醫院檢查也看不出任何東西。
世界上出現了一種僅有一例的罕見病例。
正在醫生建議她一邊住院觀察保守治療的時候,這些紅痕居然自己奇迹般的開始消失了。她将袖子卷起,看向自己光潔白皙的手臂。
每個人見過她生病的人都驚呼不可思議,這本該是一件好事,可也是在那之後,情況貌似越來越糟糕了。
先是耳畔出現的幻聽,後來夜半永遠無法擺脫的的夢境,最後是鏡子裡越來越陌生的臉。
那仍然是她的臉,林詩南卻無端地感到陌生……恐懼。
是的,她開始懼怕自己的樣貌,即使她多次對着鏡子給自己打氣,一張看了二十多年的臉有什麼可怕的,卻還是止不住地顫栗。
太陌生了,鏡子裡的她太陌生了,她們的一颦一笑,臉上的疤痕,毛孔,乃至肌肉走勢都一模一樣。
但那不一樣!
林詩南猛地擡起頭,一雙眼睛出現在她眼前,直勾勾地與她對視。
“林詩南女士,你還好嗎?”
眼睛的主人後退,視野逐漸擴寬,那是一張與她完全不同的一張臉。
“你看起來很激動的樣子,需要休息一下再接受調查嗎?”
林詩南平複了下呼吸,搖搖頭。
“好,那我們開始吧。”女人扯了張椅子坐在床邊,溫和道:“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仇和玉,是本次負責你家爆炸事故的調查組組長,由我來負責與你對接。”
林詩南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很好,你看起來比剛剛好多了,看來你狀态已經恢複一些了,那麼你能先告訴我為什麼要私自改裝你家窗戶嗎?”女人的聲音不急不緩,猶如清涼的泉水撫平她心中最後那絲躁動。
她低着頭,猶豫半晌,“家裡太悶了,我不喜歡。”
仇和玉低頭在執法記錄本上寫寫畫畫,一旁的攝像頭也盡職盡責地記錄着這一場談話。
“僅僅隻是這樣嗎?”她又問。
林詩南放在膝蓋上的手緊了緊,指甲掐進掌心軟肉,沉默一瞬,再次點頭。
“你确定嗎?”
“我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