頌
方命厥後,
奄有九有。
商之先後,
受命不殆,
在武丁孫子。
碩大的圓木樁迎空而起,幾名諸夏人民夫拽住繩子将其重重拉下,夯砸在土路上。木樁排擠的氣流将幾隻外出覓食的螞蟻,吹回圍着一圈細沙的蟻穴旁。
西北邊廣袤的草原上,豨戎單于廷就像這蟻丘一樣靜卧。
清晨的太陽把原野照的輕盈又明朗。從豨戎懷裡城中傳來一陣曲調悠揚的笛聲,如同耳邊細細吹拂的微風一樣流暢無礙。
相傳,古時豨戎先祖初次來到此處建立單于廷,族人都為了使自家的帳篷所在,可以沐浴清晨第一縷陽光和黃昏最後一抹夕陽而争吵起來,喋喋不休。于是大單于就站出來對族人們講:“既然俺們拿不住陽光,也捉不住太陽,不能把更多的陽光賜給部族的勇士,也不能将适當的陽光分配給下人;那俺們就都不要早上的晨光和黃昏的夕陽吧。這樣也就沒必要再争吵個沒完了。”于是大單于下令用土丘将都城圍起來,隻有當正午太陽懸于單于廷上空時,所有門戶都能公平的得到陽光,就像今天的懷裡一樣。
當然這隻是傳說。
豨戎人在草原上用石塊和肥沃的土壤堆砌出一圈斜坡,将單于廷圍在其中;從石塊間填塞的土壤中也長出茂盛的野草,将斜坡覆蓋,遠遠看去這堆砌出的一圈斜坡,就好像是天然的土丘一樣。斜坡頂一圈石牆上,間隔有序的伸出一根根包銅的野豬頭木杵;野豬頭鼻孔處都被一根長長的石鍊串起來,石鍊上密集的挂着打磨鋒利的石刃。假使有敵人來襲,牆内的豨戎士卒就上下拉動木杵尾部,木杵伸出牆外的野豬頭也會随着帶動鎖鍊上的石刃上下揮舞,使敵人無法靠近。從城中一根粗壯木柱突兀的伸出,刻滿花紋的柱子頂端一隻黃金的鹿雕卧伏着。城邑内外到處鋪挂着五彩布。
牧笛的曲調舒緩,旋律轉折了又轉折。工藝粗簡的樂器使這聲中帶着沉郁的雜音,到了笛聲起伏的時候雜音就凝滞顫動,像是被流淩堵塞的河流;從耳朵進去,也帶着聽音樂的人心房顫動,同感牧民的心事。倏而凝滞的顫音渙散開,河流沖開流淩灌入無垠的草原,天空和大地也一下闊開了。牧民的心事就像這傾瀉的流水一樣潺潺流淌,雖然流淌起來了,但心事還是心事,但流淌起來了,但仍是心事……
老鸹落在一排破窯洞外的推車輪子上。一名豨戎人攥着皮鞭大步走向屋門,一把拽開,木門咚一下磕在土牆上,又回彈半掩住屋門。黑黢黢的房子裡一名諸夏青年男子突然驚醒,趕忙起身穿衣。但豨戎人的鞭子更快,堅韌的皮鞭抽打在男子身上,男子嚎叫着用手遮擋,顧不得身邊其他奴隸,一個人邊求饒,邊沖出屋去。豨戎人跟着走出破屋子,将屋邊一把石鏟抄起扔給男子,又重重抽打了他一下,然後揮着鞭子示意跟過來。于是一群奴隸跟着看守來到單于的帳群。看守用鞭子指着茅房用豨戎的語言說了幾句,諸夏男子不懂什麼意思,隻聽得看守哼哼唧唧,不過大緻明白是和往常一樣讓他清理糞坑。
一陣忙碌後,諸夏男子用手背擦去額頭的汗水,然後推着裝滿糞水的推車朝着懷裡東門外走去。一出東門,輕風撲面而來,吹幹脖頸沾濕頭發的熱汗,視野一下子變得遼闊。當男子傾倒幹淨糞水将要回到城中時,他戀戀不舍的在大門口停住腳,捋起手腕上的石拷,好讓這難得的輕風再吹吹被鎖拷捂得悶濕的皮膚。男子張開兩腋,讓風從袖口衣擺處灌進來,眯起眼望向旭日的方向,貪圖文靜的陽光。就在東門外不遠的地方,男子看到一名鬼方少女迎着陽光伫立的側身。女孩大概十一二歲樣子,長長的黑發隻在尖梢上一指長處用發繩束住,兩隻手自然的握放在小腹前。諸夏男子不覺眯眼專注地看着女孩美麗的身姿,那女孩豐潤的側臉上,一隻丹鳳眼看不到本應有的威嚴,隻是顯得端莊,還有目光中飽含着某種男子可以感同身受的深情。
少女烏澤的發絲和深衣邊角随風抖動,深衣被輕風抵住貼在身上,勾勒出婉約的曲線。奴隸男子出神的望着鬼方少女,不覺皺起眉頭,瞳仁和嘴角顫抖,心中同情與向往漸漸沉積,壓在胸腔,不能自已。
猛遭一踹,男子叫一聲跌倒。少女應聲看來,神情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