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單于神色親狎又拘謹,低頭若有所思,少頃又突然指着報爰道,“狄獂邽冀王!”
報爰正借着酒勁,隔着席座間空地和蘭部小王敗餘誇海口,猝然被單于毐徦叫住,哼了一聲沒愣過神來。
“你來跳支舞給諸位助助興吧。”單于神采飛揚的說。
“放屁!”如悶雷聲,報爰一把将面前桌案掀翻在地,全場頓時愕然無聲,“毐徦!你欺人太甚!”
“放肆!”大單于一掌拍在銅案上,酒水飯食蔬果全被震得揮灑一地。虞招見勢不對貓着腰悄悄走到太子邊上,攬住太子。
報爰跳下台陛,立起兩丈高的身軀指着大單于的臉罵到,“毐徦!你忒不是個東西,一到場本王就忍着沒說,憑什麼你讓鬼方那小兔崽子坐在上座!你以為本王是什麼?”
大單于緩緩站起身來,陰着臉問道:“你敢再說一遍?”
“怎的?你還敢殺了本王!”報爰當即駁回。
“左右!”毐徦大吼,“把這個反賊砍了!”
“哼普!”侍衛跪答。
呼衍部小王不事趕忙步趨到單于席位前跪下道:“單于息怒,狄獂邽冀王不過是醉酒了,單于又何必與他置氣,您的寬容與仁愛,整個草原人盡皆知啊。”
始呼部小王由斯也趕忙攔住打算行刑的侍衛,勸阻道:“不可啊!不可啊單于!祓厄大會殺人不吉啊!打先祖落腳這片草原,就從沒聽過有祓厄大會殺人的。”其餘戎王見勢也忙向大單于求情。單于長子毐盈走到單于跟前,扶單于坐下,在其耳邊嘀咕了幾句。
“太子還不做個人情。”虞招對太子耳語。
“單于請息怒。”隗和大着膽子說道。
“罷了,”單于看了眼隗和說道,“念在今天是祓厄大會,本單于寬恕你了。”單于又看向近臣,說:“狄獂邽冀王醉了,還不扶他離場。”
“哼。”報爰手一甩,自己離開了。
單于尚在餘怒中,朝隗和瞥了一眼,正看到虞招,于是又說道:“大夫善說話,就替本單于去教訓狄獂邽冀王吧。”
“哼普。”虞招行禮,起身時對身邊隗和近臣小聲交代:“回絕單于不當的言辭。”
虞招離開後,大單于又打發阏氏回去休息,歎了口氣,語重心長的對太子說道:“太子,本單于都是為了你啊……”
隗和感到愧疚,不知如何作答。
“哎——”單于歎氣,“俺累了,酒喝多了,太子啊,你來陪同本單于回大帳吧。”說着,單于站起身來,一邊用手招呼隗和。
隗和吃力地站起來,不知道該怎麼應對,本能地扭頭向虞招看去,才想起來虞招已經離席了。單于再催促,隗和隻好硬着頭皮上前攙扶單于。到了單于的大帳外,單于仍執意挽留隗和在大帳閑聊片刻再走,隗和不知如何推辭。
大帳内織物多是绛紫、朱紅色,縫合的金線在燭火映照下顯出昏暗的光澤。隗和在黑羊絨軟墊上跪坐下來。
“太子啊,俺今天都是為了讓你高興才那麼做的啊。”單于彎腰站在一張桌案邊倒水,用帶着豨戎腔的鬼方語說道。
隗和把頭低下去,咬住嘴唇,兩隻手放在腿腹間,捏着自己的食指。單于在面前跪坐下來,将盛着溫水的鳳鳥紋金觯杯遞給隗和。隗和伸手接過,單于卻抽出左手反握住隗和的手。隗和聳起肩膀,輕輕用力想要把手抽回隻是徒勞。隗和咬住左邊嘴角,三隻眼睛畏視單于。
單于将額頭抵在隗和指節上,有氣無力地說:“太子啊,發生了今天的事,恐怕以後的日子就不得安甯了,俺現在非常勞累。”
“請單于早些休息吧。”隗和語氣試探地說。
單于松開手,“嗯,喝吧。”單于一邊說,一邊順勢将手放在隗和肩膀上。隗和抿了一口,就将杯子捧放在兩腿間。單于撫摸隗和後背,“俺的心意太子明白嗎。”單于說。
隗和愈發不安,終于下定決心要離開,于是說道:“單于請休息吧,和,嗯,就不打擾了。”隗和立刻站起身來,打算離開。
“太子!”單于一下撲來,發狠悲怆地吼道。隗和被毐徦壓在身下叫嚷着用力掙紮,纖細的手指深深掐進單于胸膛的贅肉裡,胸肋被重重壓住喘不過氣來。“太子……太子……”毐徦用力嗅着隗和的肩胛,又将嘴唇咂在隗和面頰,一隻手捏住隗和髋骨,另一隻手按揉着隗和柔嫩的肚子。
“來人啊!來人……”大帳中哭腔呼喊最後隻剩哭聲。
漆黑的夜空看不到星辰與月亮,輕快婉轉中透着惆怅的樂聲飄蕩。
銀杯擲地一聲,最後一切歸于黑寂……
“太子?”虞招聲。
“太子?”
“我一定要磔了他。”黑暗中驟然睜開三隻布滿血絲的鳳眼。
樂聲複起,埙聲有力,笛聲哀婉。車輪上老鸹突然張翅飛離,透過車底站住一雙人腿。
于是車輪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