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進入了早高峰路段，如果沒猜錯，鄭茜微記得前面是路口是學苑路，按理來說這個時間點是不會有太多學生了。
街道上，車輛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仿佛一群被困住的甲殼蟲，喇叭聲此起彼伏，交織成一曲嘈雜的“混亂樂章”
賀琛跟随着前面的車輛走走停停，終于到了路口，綠燈正好亮起，馬路另一邊，大概是學校方向，陸續走出一長串身穿白色校服，頭戴小黃帽的小學生，人群中望去，黃澄澄的一片，個頭不高，小小的一個很可愛，規規矩矩排着隊正往馬路這邊走。
見狀，賀琛把車停了下來，等着的時候會時不時敲着方向盤消磨時間。
路過車前的小孩要不就是手拉着手，要不就是扯着前一個人的衣擺，嘎巴着步子，跟個小鴨子似的往前走，有的甚至還扭頭朝這邊擺手打招呼。
“那肯定是要找的”賀琛視線落在那個擺手的小女孩那，挑了挑眉，然後又伸手指了指前方，小女孩大眼睛圓溜溜地，茫然了一瞬，才看過去，然後一晃一晃地追上前面的隊伍，一直到馬路台階上，那小姑娘又回頭看了一眼，朝他們這個方向揮了揮手。
鄭茜微突然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情，那時候大概還在上高中，數學老師總自稱教學多年，知識點早都爛記于心，很少提前備課，以至于經常會出現課上現場推算公式的情況，那天正好就卡殼了。
班裡隻有一小部分人聽他講課，他在那自顧自寫了半個黑闆的公式，撓了撓較稀疏的頭發，弄不清哪裡錯了，鄭茜微放眼望去，前方睡倒了一片，她拄着下巴，垂着眼看着算草紙上一大串演算過程，興緻不足。
夏汐泠輕啧了一聲：“就老張這講法，有失眠症狀的應該來試試”
鄭茜微聽着輕扯了扯嘴角。
夏汐泠湊過來往她本上瞄了幾眼，又往黑闆上看了幾眼，實在忍不下去了：“張老師，你第二步符号寫錯了，是加号”
張聞昌佛系的觀察了一會，終于發現了問題所在，直接擦了半個黑闆：“诶，不錯，一看就好好聽課了，老師就是故意的把符号寫錯，來看看哪些同學在認真聽課，很好，那你站起來講講”
夏汐泠嘴角快扯上天了：“……”
鄭茜微不着痕迹把本子推到她面前，對方硬着頭皮站起來。
夏汐泠本以為照着念就好了，哪曾想張聞昌面帶笑容地一直刨根問底，她這一步驟的靈感來源于哪，如果不是中途班裡幾個男生推開門大搖大擺的走進來，吸引了張聞昌的注意力，她真的要吐血了。
鄭茜微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就停在那了。
走在最後面的是賀琛，單手攬了個球，神色閑散，垂着睫毛，額前的碎發沾了水，濕了一撮。
祁博森本來還吵哄哄在說話，一進教室聲音突然憋住了，步子也頓在了原地，顯然有點懵。
賀琛皺了下眉，擡眼就看到了張聞昌。
祁博森表情一言難盡：“我靠，怎麼是老張的課，你不告訴我這節語文課上自習啊”
郝赫然也懵了：“就是語文課啊”
張聞昌扶了扶眼鏡，溫和平靜地看了兩眼幾個人：“少爺們，還知道回來啊”
祁博森和郝赫然互相推卸責任，都表示自己很無辜，推來推去，試圖讓對方去解釋。
賀琛站在後面，滿臉透露着不耐煩，一手拎起祁博森衣領子給他提到一邊去，輕松将兩人分開。
這種事也不是一次兩次，輕車熟路，賀琛前一秒還滿臉不耐煩，後一秒看到張聞昌就收斂起來了，嘴角扯出的笑容帶着少年獨有的張揚和肆意：“抱歉啊，老師，打球沒注意時間，下次一定注意”
聲音清亮，足夠所有人聽清，語氣誠懇，隻是面容上愣是看不出一點知錯的樣子，他還微低了低頭，做出一個認錯的姿态，但嘴角的笑意始終挂着。
張聞昌本想嚴肅批評幾句，可他這樣子，實在讓人生不起來氣，歎了口氣：“年輕氣盛是好事，但是玩物喪志，學習在你們這個年紀才是最重要的，賀琛你數學好，不能隻顧着帶他們幾個玩，也得幫幫他們”他唠叨一番。
賀琛：“我知道，老師，我下了課就給他們補習”
張聞昌很滿意，但似乎覺得還不夠，拍拍他的肩膀:“這事情還是需要點小懲罰的，要不然我這個老師的威嚴在哪，下午放學後到我辦公室”
賀琛這下笑不出來了，一臉命苦地應了一聲。
晚上，鄭茜微收拾好書包，來到數學教研組，推開門辦公室裡一個老師也沒有，她視線掃了一圈，剛準備走。
不遠處座椅轉了一下，露出一個人的側顔，以及身上穿的和自己一樣的校服。
“你都寫錯了，确定還不用我？”賀琛手裡轉着筆，側着臉跟一個小孩說話。
那小孩埋着頭，眼睛快貼到桌子上了，在寫作業，嘟囔着:“你都不會還教我呢”
賀琛聞言不滿地嘶了一聲:“诶，你這小孩怎麼回事，誰跟你說我數學不好的”
小男孩噘着嘴，言之有理:“我媽媽說了，凡是來辦公室批作業的學生，都是犯了錯的”
賀琛一時間居然沒法反駁，他批了一個班的卷子，張聞昌這會估計開完會都回家吃飯去了，本來說好的球賽也泡湯了，他幹脆跟這小孩好好掰扯:“你以為這試卷誰都能批的啊，那我數學要不好，能放心讓我批”
小孩思考了一番，終于願意看了他一眼，似乎也是感覺有道理了。
賀琛勾唇笑了笑:“我跟你說，哥哥我可是班裡數學第二名，就跟班裡第一名差了三分，厲不厲害”
小男孩眨眨眼睛，閃過一抹驚訝和崇拜，當然還沒等賀琛得意，他反應很快地:“可是人家就沒有來辦公室批試卷”
現在小孩真不好糊弄，賀琛有點不想逗他玩了。
“得嘞，您快自己寫吧”賀琛往後一仰，剛準備拿出手機看一眼。
身後有人來，他扭頭瞟了一眼，就看到了鄭茜微，他硬生生身子又挺直了。
鄭茜微跟他對上視線。
賀琛挑了下眉。
鄭茜微也不知道她怎麼就進來了，心漏掉了一拍，問他:“張老師走了？”
賀琛懶洋洋地點了一下頭:“可能吧，畢竟我都把卷子幫他批完了”
鄭茜微:“……”停頓了幾秒“那我先走了”
賀琛視線還落在她這邊:“有事情？”
鄭茜微不明所以:“沒有啊”
賀琛揚眉，揉了一把旁邊小孩的腦袋:“那你教教他，一頁作業都杵在這半個小時了，還嫌棄我教的不對”
那小孩從她進來，就仰着頭看，眼睛亮晶晶的:“漂亮姐姐，你會嗎”
賀琛看他小小孩子，就這麼雙标，輕嗤了一聲:“這可是我們班學霸，沒有她不會的好吧”
鄭茜微心怦怦狂跳，感覺快跳到嗓子眼去了，她壓着悸動，往那小孩旁邊的空地走，賀琛這時候率先站起來了。
“坐這吧，小老師”
鄭茜微抿了下唇，實屬被這稱呼弄得整個人都不太好了，努力保持鎮定坐下來:“哪道題不會呀，我看看”
“這道題，你看，題目上是讓你求……”鄭茜微拿着筆教他。
“講的不錯啊，鄭同學”走出教學樓，賀琛開始誇她。
鄭茜微:“那不是小學題嗎”
賀琛挎着包，走路也漫不經心的，走走停停，時不時蹲下來系個鞋帶也慢悠悠的，鄭茜微還得回頭等他，一段路走了很久。
“會和教那可是兩回事，别謙虛了，小老師，有空也給我講講題”賀琛還蹲在那，擡眸笑了一下。
那天是個晴天，鋪天蓋地的火燒雲蔓延到了那半天空，光線映照在他臉上，少年肆意地燃燒了整個夏天。
鄭茜微好半天才說:“你如果有不會的題都可以問我的”
……
“想什麼呢，這麼投入”
賀琛看她半天沒說話，一邊開着車抽空看她一眼。
鄭茜微看着遠去的學生隊伍，彎了下唇:“我發現，你很喜歡逗小朋友，高中的時候，每次去數學辦公室，都能看到你和辦公室那小孩玩”
“那可不是玩”賀琛回想了一下，想到了她說的那個事“不過那小孩确實有點意思”他說着說着，又開始胡扯“不過你不用擔心，就算有一天我們有小孩了，我也不會偏心的”
鄭茜微手一抖，面色有點羞赧:“你又在亂說什麼”
賀琛看她，一臉無辜:“我怎麼亂說了，這不是在考慮未來嘛”
鄭茜微一時間有點恍惚。
未來？
未來應該是什麼樣的呢？
未來很長，大概是縱使存在很多不确定，可我依舊想和你慢慢厮守。
隊伍走完，賀琛繼續開車，看她不說話，他見好就收:“不過，我現在打算就在你那個小區找房子，室友當不成，跟姐姐當鄰居也行啊”
隔壁？
鄭茜微住的那一棟樓好像隔壁确實沒人住，但都是兩人居的房子，不過以他的條件應該一個人也能承擔的起整個房租吧，但是如果這樣，還不如找個更好一點的小區。
她心裡憋着點事不問出口總是不得勁，隻是也不知道她心裡的想法說出來會不會不太好，也不知道賀琛聽了會是啥反應。
她偷看了幾眼賀琛，對方似乎都沒發現，鄭茜微歎了口氣，她其實是想說如果他願意的話，一起合租其實也沒什麼，不用那麼折騰了，隻是這麼說怎麼想都覺得有點不矜持了，她們才剛在一起，這時候同居莫名有一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
“鄭茜微”
“啊”突然被喊了一聲名字，她思路全斷了，愣愣的回頭去看他。
“你有話要說？”賀琛問她。
“……”要不要這麼敏銳。
鄭茜微吞咽了一下:“其實我是有個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