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呼之際,長甯作騰飛狀朝前撲去,在劍尖離彩翼僅有半條胳膊時将鳥抓入手中,接着便直挺挺地面朝雪地砸下,速度太快,她隻來得及緊閉雙眼。
劍尖滑下時停于其頂上方,原清逸稍微往下壓便能聞到血香,指尖點于劍身,他盯了片刻才抽回。
本欲轉身離去,卻見她似蘿蔔紮于雪中。
原清逸用劍尖挑住毛領輕輕一勾,想瞧瞧她是摔死了,還是摔暈了。
長甯被他提着脖子從雪堆裡露出臉,牙齒亂顫,兩片唇也抖個不停。
方才她砸下時不知怎地連腳也摔抽筋了,才緻使動彈不得。她呼呼吹了好幾口氣方将臉上的冰雪粒甩下,目光随即往上爬。
這是長甯頭回近距離盯着原清逸,隻要跳一步便能将他抱住,她認為這位置摔得還挺合适。
雖半跪于雪地上,長甯的語氣卻十分雀躍:“尊主見諒,此乃甯兒養的鳥,它叫彩彩,”說罷,她垂頭一看,不由驚道:“彩彩,你這是怎的,可别吓我!”
彩彩直挺挺地躺于肉手掌心,紅黃的腦袋垂着,小眼緊閉。
長甯雙手捂着它接連哈了好幾口氣,小黑豆眼才緩幽幽地張開,它忽地擡起綠藍羽翼捂住頭,聲音粗且高,似木鋸入耳:“殺鳥了,殺鳥了,甯甯快跑!”
鳥聲一如既往的敞亮,長甯懸起的心才落下,又覺氣氛不對,她忙朝上望去,隻見一張冰雪臉若有所思。
殺隻鳥對原清逸來說不費吹灰之力,隻是方才的那聲“哥哥”離得如此近,夾帶着甜香撲來,竟讓他一瞬愣神。
見她隻顧及鳥,連眉毛上的雪渣子亦未擦拭,原清逸左右都未看出她有何心計,不免更好奇她接近自己的緣由,她與幽澤又有何關聯。
見并未出言訓斥,長甯的思緒飛快地兜轉了兩圈,随即斂眸道:“尊主,我可否……”
話未落盡,雲月的衣袍便飄然而去,她側目追趕,嘴角提起。原清逸不吭聲,那就叫默許!
擔心彩彩亂開腔,長甯捂着鳥嘴興緻勃勃地起身,哪曉得方才摔下時傷了膝蓋,她身形不穩,一不小心又跪了下去。
彩彩嗚吱亂叫:“甯甯,甯甯,甯甯!”
長甯将鳥嘴捂得更嚴,并比了個噓聲的動作。
眸光一閃,明明彩彩讓自己勿要于原清逸面前多嘴,怎地它倒比平時還嚷得大聲,生怕他聽不見。莫非被吓到?畢竟它每回提及原清逸之事都得吼着“吓死,吓死”。
擔心将彩彩捂得不舒服,長甯眼神示意後才将它松開,一手撐着腿緩慢起身:“我沒事,你别出聲,我們回去再說。”
原清逸仔細嗅聞,并未察覺血香,想來并未摔破皮。想起醫官說她比尋常女子嬌弱,不由輕哼,就這麼個小東西,她能做何?
長甯慢悠悠地起身,還未邁開步便被揚起的雪撲了一臉。
圓圓伏身将她馱于背上,往回跑時快而穩。
陽光刺穿綿軟的雲團,絲絲縷縷地交織,被镂空的細花窗篩成暗影,斑駁地落于清秀側顔。
月狐往旁淺瞟了一眼:“怎麼,你這表情是心疼?”
“尊主有何喜好?”月燕未作答,反而不冷不熱地問道。
“你守護大小姐五載,昔日倒從未聽你提過她,亦未打探過尊主之事。”
“守護大小姐乃我之責。”
“若尊主要殺她呢?”
煙眉微蹙,月燕眼底凝着,片刻後卻漾起道笑:“待到那日再說,”說完便沒了影。
縱使原清逸對長甯極為疏離冷淡,甚至閃現過殺意,但月燕确信他不會在此時動手,而或許他永遠也無法下手。
酸枝木案台上,一盞掐絲琺琅香爐正袅袅地升着細細白煙,與飄散的水氣融為一體。玉潤的胳膊從水中擡起,長甯泡了兩刻才覺舒适了些。
她起身擦拭時瞧見胳膊肘及腿上皆有淤青,泡水後還微微發疼。
彩彩跳到她頭上啄了啄:“甯甯,吓死了,魔頭,瞧,青了,小可憐。”
“噓,你小點聲,萬一兄長聽見可得把你烤了,”長甯作出張嘴咬的動作。
“不烤,沒肉,咯牙咯牙,”彩彩攏起雙翼,縮着細脖收下嗓子:“怕,得陪甯甯,甯甯親近,日後不怕,傷,擦藥擦藥。”
“好啦,我沒事,不過發腫而已,揉幾下便能散開,這哪裡有昔日從樹上摔下來嚴重,那回可是後腦勺着地……”
一人一鳥的對話極低,尋常人壓根聽不見,對原清逸來說不過區區而已。
彩彩壓低的口氣極不友善,一口一個魔頭,什麼殺人不眨眼之類的話信口拈來,雖不悅耳,原清逸倒不至于同隻鳥置氣。
當然,他也并非好心留下彩彩,隻想清楚幽澤有何居心。
尋常鹦歌雖能學舌,但絕不懂教人,但若是尊者訓出便有可能。他自己不出面,倒讓隻鳥教長甯,難道也是它竄托長甯來接近自己?
雪山閃着碎碎的金光,看來近實則極遠,長甯認為原清逸便似那雪山,可縱使再高的雪山,她也要爬上去。
思忖間,餘光閃來兩道人影,一道朝樓下而去,一道飄向自己。
長甯急忙往露台跑去,将相思方紋木地闆踩得“咚咚”作響,反應過來後又穩住身形,大跨步但輕盈地奔至食肆,葡萄眼晶亮:“月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