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間,長甯夾着翠玉凝霜豆微微向前遞,一臉恭順,還特意補了句:“尊主,甯兒的豆腐嫩滑柔軟,确乃佳品。”
聞言,月狐忍不住“噗嗤”地笑出了聲,又迅速壓下,月燕亦忍俊不禁,倒是勉強緊着臉。
原清逸朝雕花窗外淺飛一眼,掃回目光時見她頰似塞蛋,又馬不停地夾菜,他疑心那小巧櫻唇能盛如此多?
她難道看不出來自己在瞪她,或是裝不知道?還有她哪知隻眼睛看出自己欲食其豆腐?
食豆腐?原清逸的太陽穴又莫名一跳。
長甯再度表示他默許,夾菜需挨得極近,甚好甚好!思緒飄飛間,她利索地起身,端着翠玉凝霜豆便要送上前。
原清逸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慢條斯理道:“我不愛食豆腐。”
腳尖方邁出便懸住,繼而落于地面,長甯邊往回坐,邊端起青瓷碗,梨渦淺綻:“那尊主喜食何物?”話畢又夾起桃源時萃,半點不停口。
她并未因自己的拒絕而生出惱意,果真是臉皮奇厚。僅相處幾日,原清逸便覺她穎悟絕倫,若她自幼習武,能否與自己一較高下?
眸光一轉,幽澤莫非有何秘籍,能讓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吸取功力為己所用?而長甯此來便是要殺了自己替原霸天報仇?
揣測間,原清逸不免又睨去道目光,如絲般将她纏住。
長甯含着八寶清露羹待涼,但他的視線急如閃電,令她猛地一咽,滾得心口稍稍發燙。她輕舔舌尖,端得一本正經:“尊主,可是甯兒方才之言有所冒犯?”
撤回目光時,眸底已古井無波,原清逸舀了勺人參玉髓湯呷下。
他不吭聲亦未怪責,自己注視也不見其煩,長甯吞下仙醉流雲魚,視線被唇邊的弧度熏染上笑意:“尊主食之何湯?”
原清逸未搭理她。
“尊主之湯可口否?”
原清逸仍未搭理她。
“甯兒可否品嘗尊主之湯?”長甯盯得愈發肆無忌憚,視線幾乎貼于低垂的冰雪臉。
眼皮一緊,原清逸掃視而去,目色稀疏平常:“你想變啞嗎?”
“不想,”長甯哪懂話中之意,答得老實巴交。
原本月燕提眉懸心,見她面色尋常,甚至邊吃邊應,就曉得她全然不明,不由得搖了搖頭。
瞳孔微縮間,長甯後知後覺,唇微翕:“飲此湯竟會令人變啞,難怪尊主少言寡語。”
此話一出,三人皆無言以對……
原清逸直勾勾地盯着幹淨無染的眼眸,裡頭還氤氲着淺淺笑意,映出自己微提的眉角。
他不禁厭惡,可恨的父親化成灰了還要來噎自己!
人參玉髓湯于口中含熱方才咽下,看她正襟危坐,原清逸沉聲道:“用膳。”
“嗯,好。”
長甯乖乖地端起青瓷碗,餘光攏着紫檀木桌邊并排的青鸾牡丹團刻紫檀椅,她忖度着今兒坐對面,下回坐側面,若他未攆自己,翌日飧食便能坐于其旁,甚好甚好!
膳食味美,然而兩人各揣心思,竟皆未嘗出所食之味......
午後原清逸照例出門,回來後仍到墨香軒仍專心攜卷,長甯也未去打擾,隻于院中同圓圓玩樂,目光時不時地躍過冰裂紋木窗瞟向桌前凝神的側臉,餘晖為他鍍上層淡光,溫和沉靜,與彩彩口中的殺人魔頭全無相似,倒仿佛文弱書生。
原清逸修煉遇阻,因此每日皆會于藏書閣翻閱卷宗,尋找突破之法。而他舞劍亦并非隻為活絡筋骨,也因食多大補物,他又未出門殺人,總覺心口發熱,遂才日日折梅。
好在雅閣後院有大片梅林,縱使日日廢上一樹,亦夠他折騰。
正專注間,便覺有目光如翼貼來。原清逸側目,一眼便見到蒼茫雪地中的少女,她背後的花瓣随風飄搖,如朱汁揮灑。
她身披嫣紅狐裘,好似一樹盛放的紅梅。玉團臉籠于純白毛領中,眼眸烏黑純淨,紅,白,黑,三種極緻的色彩躍入眼底。
原清逸凝眸往玉脖滑去,盯着皓白透肌下的淺青血管,喉頭輕動。
回蒼龍谷已有十日,他十日未曾殺人。或許是因此,才會對她的血心生惦念。
清風卷攜瓊花紅梅簌簌飄飛,紛紛揚揚地墜于眼前。
二人雖處内外,相距較遠,然而長甯卻輕易地捕捉到了他目光滑下時黑沉,莫非不喜這紅狐裘?
她曉得原清逸隻着白袍,好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