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笠沖進房内時,翁渟已燒得毫無知覺。
房中撲面而來的寒氣重重籠罩着翁渟,再厚的被褥都捂不熱。
顔笠眉頭緊皺,抑制住自己慌亂的心:“福添,公子身邊現在離不開人。你去拿些幹柴來,不要讓房裡太冷。等會水開了,你一定要用溫水擦拭一遍公子的身體,千萬不能太燙。”
“那笠姐姐你……”福添察覺不安,追問了句。
顔笠咬咬牙,沉了口氣:“幹柴煙氣太重,公子還病着,無法解房中的寒困之意,我去内務司求炭。”
她轉身而過,揚起一陣塵埃,卻被福添拉住:“笠姐姐,楓栖殿連一床暖被都求不得,更何況是炭。”
此等困難,顔笠不是不知。可若這房中沒有炭,翁渟隻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
“沒有太醫,我忍了;沒有被褥,我認了。縱使天道不容,我也要求來炭火,和上天争一争翁渟的命!”
顔笠身着薄衣,一頭栽進了雪地裡。夜裡疾風呼嘯,冷了幾分,鵝毛般的大雪悄無聲息地落滿了整座宮城,滿目蕭條。
走之前,福添大緻比劃了一下内務司如何走。顔笠沉了沉氣,用力拉開殿門,迎接她的,是冰冷無情的刀。
她與福添不同,福添是楓栖殿的伴童,而她是戴罪之身,無诏不得出殿。
可福添孩童之身,争不過人家。
雪霜瞬間堆滿了刀刃,映着顔笠不懼的神色。
天冷,侍衛沒什麼耐心,狠言問道:“姑娘深夜踏出殿門,何意?”
顔笠不願多廢話,索性言簡意赅:“公子房中寒冷,人燒得厲害,我要去内務司一趟,取些炭來。”
守門侍衛不屑的目光朝顔笠刺來,言辭間皆是薄情:“姑娘在此等候便是,我去内務司一趟。”
雪積滿了肩頭,濡濕單衣,顔笠止不住地發抖,極力克制自己顫抖的喉嚨:“等你,等到明年開春,還是等到公子死了?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們左不過去内務司門口晃一圈,随便開口問個兩句,兩手空空地回來也無濟于事。公子的命在你們眼裡,不過一條賤命,但在我眼裡,是活生生的人。”
侍衛有些動容,持刀的手腕松了松。
“你今夜可以困我,我不過脖子一傾在你刀上死了便是,反正擅自出殿也是死,在你手下死了還能換一樁命案救公子。但若你今夜肯放我走,我會将過錯全攬,出殿之事便和你沒有瓜葛,哪怕我死也和你沒有關系,該當如何,你自己選。”
漫天飛雪,落地無聲。
侍衛沉痛地閉上眼,收回了刀。
“内務司離這兒有點遠,天黑路滑,你自己當心些。”
顔笠震驚地望了侍衛一眼,留了句“多謝”就快步往前走。
夜色深沉晦暗,路上無人。顔笠突然想起自己來時鞋襪便是濕的,到現在都沒換過。
内務司的牌匾漸漸映入眼簾。
門口的值事公公見是個生人,伸手便把她攔住:“姑娘是何人?”
“楓栖殿新來的宮女。公子病得厲害,我來取些炭火。”
值事公公眼波一動,拘笑道:“姑娘莫急,我去裡頭知會一聲。”
顔笠知道這是宮裡的規矩,隻好應道:“麻煩公公快些。”
值事公公應了聲,邁着碎步進了内務司。
雪落了兩片的功夫,他就疾步出來回道:“姑娘,楓栖殿的炭已是按規矩給了,莫不是燒完了?各宮各院都有規定的份例,咱們也不好亂了規矩不是……”
“胡說!”顔笠目色狠厲,心中騰火恨不得燒了整座内務司,“我在殿中從未瞧見半塊炭,殿裡也沒有半分燒過炭的痕迹。我不知道公公在胡扯些什麼,我隻知道公公方才怕是連賬冊都未翻過就出來随便應付我!”
“你!簡直放肆!”公公氣得話堵在嗓子眼兒裡,幹咳了幾聲,“一派胡言!”
顔笠自知站在這裡廢話無用,剛想一頭沖進内務司,身旁的公公卻突然跪下。
裡頭出來一公公,身穿祥雲暗花緞,彎眉細目,面中似笑非笑,身後跟了四名小太監。
值事公公忙拉下顔笠的手臂,迫她跪在地上,“鄭公公前不得無禮。”
顔笠猝不及防地倒在雪叢中,學着身邊人的樣子雙手伏在冰涼的地面上,垂頭行禮:“見過鄭公公。”
鄭賢招了招手,立刻有人打了把傘至頭頂。他嫌棄地擦着手,帕子往跟前一扔:“太後聖上都已睡下了,此等聒噪,是想驚擾聖意嗎?”
值事公公連忙磕頭,雪污沾滿了額頭:“是小的辦事不力。”
鄭賢撫平額心,目光落在顔笠身上:“不是咱家苛責,實在是最近時疫鬧得厲害,太後和聖上沒日沒夜地操勞,咱們這些做奴婢的,要多體諒體諒,劉良,你說是不是?”
劉良頻頻應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