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天監雙手環在身前,躬身道:“回陛下,臣不日前與您說過,北方啟明星有紅鸾異動之勢,乍現紅光,可今夜卻恢複了正常,甚至格外明亮。”
“怎講?”
“想是良人脫困,陛下應當惜之用之。臣聽聞今夜少師住處起了場大火,若非人為,該是天意。少師的困頓,可解了。”
“當真?”嘉和帝坐直了身子,略微訝異。
“臣不敢欺瞞陛下。少師多年來被人人為是不祥之身,如今天意得解,火斷悲命,少師該當好好珍惜餘下的人生。”
嘉和帝放肆大笑,心中頓時無比輕松,“翁卿啊,沒想到這場火,救了你,也救了朕啊。”
翁渟颔首道:“能為陛下分憂,是臣之榮幸。”
他不再是楓栖殿中見不得人的鼠蟻,不再是人人嗤之以鼻的怪物。
一把火,湮滅了他和顔笠的過往,換取了他的重生。
他是翁渟,是堂堂正正的人。
翁渟微微向後望去,正迎上顔笠的目光。他淡淡一笑,仿佛在說,阿笠,我做到了,我觸碰到了光,我終于等到了這一天。
顔笠鼻子一酸,埋下的決定開始生根發芽,深深紮在土壤之中。
嘉和帝喜不自勝,喃喃道:“朕要昭告全京城,甚至全天下,翁渟不再是禍害天下的天煞孤星,他是本朝的少師,輔以天下的重臣!”
欽天監拱手而去,鄭賢卻在一旁神色難明。
“鄭公公,現下夜已深,不好擾了太後清淨,便明日再告訴太後吧。”嘉和帝凜然地盯着他,如淬血的長矛般刺入人心。
明日告訴太後,便晚了,再無尋求轉圜餘地的可能。
但鄭賢無轍,隻能應下:“奴婢遵命。”
“鄭公公忙了一晚,留在明鸾宮休息吧。林堯,帶鄭公公去廂房裡小憩一晚。”沉默了一晚的柳曦突然發了話,令人猝不及防。
鄭賢錯愕地看向嘉和帝,嘉和帝隻是埋着頭,未作聲響。
他便知今夜是走不出這明鸾宮了。
鄭賢硬着頭皮,跟着林堯走了。
“朝銘,困了嗎?”待鄭賢走後,柳曦一瞬溫柔,招了招手,齊朝銘立刻跑向了她,縮在她的懷中。
齊朝銘仰頭問:“母後,朝銘今日做得可好?”
“這該問你父皇。”
齊朝銘小心試探地扭過頭,望着嘉和帝沉思的面容,小聲喚道:“父皇……”
隐匿處,嘉和帝嘴角微微上揚,很快松了下去:“跟着少師确實日有進益,如今少師身上沒了枷鎖,你更要勤勉用功。”
“朝銘知道了。”
柳琰晨瞧着自己的外甥一下沒了興緻,打着圓場:“阿姐,不如讓朝銘回去睡吧。”
“也好。顔笠,你帶朝銘回去吧。”柳曦吩咐道。
齊朝銘松開了柳曦的懷抱,小步速速地朝顔笠跑來。路過翁渟時,他駐下腳步,擡頭囑咐:“少師也要早點休息,明日朝銘定早早來尚書堂。”
翁渟摸了摸齊朝銘的頭,微笑道:“好,臣定等着殿下。”
齊朝銘這才放心,小手握住顔笠,拉着她往門外走去。
夜色侵襲,清涼的風吹散了迷惘的愁緒,剩下的,都是期待與希冀。
“朕本來在想,你沒有替自己打算,沒有替你身邊的小童打算,偏偏送了個宮女來明鸾宮,略顯荒謬。朕現在總算是看明白了,你在擔憂什麼。”嘉和帝攏好大氅,和聲道。
“臣不想把她卷進來。今夜這出戲,臣一人足矣。”
“可朕瞧着她,應是不甘心就和你這樣斷了關系。”
“她脾氣硬起來,也會的。”翁渟笑了笑,“是我該低頭。”
嘉和帝隐着笑,擺了擺手,“翁渟,過兩日,去一趟翁府吧。”
“臣明白的。”
有些東西自己清楚,但世人不懂。
“你邁進翁府一步,便是和翁府再無可能。”
翁渟毫不猶豫,斬釘截鐵:“我從不需要。”
“好!”嘉和帝站起身,扶起柳曦,“翁渟,朕很高興。”
他捏了捏柳曦的手臂,溫柔地問道:“回去睡覺?”
“好。”柳曦笑着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