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溫春晃晃僅剩一副骨架子的木簽:“給你個機會,再幫我拿一串你同類的大腿來。”
陸焘挑眉,被暗暗叫鵝了倒很受用一般,真的拿來新的鵝腿。
這串是麻辣的,更好吃了。
溫春吃出了一分遲來的負罪感:“鵝肉……不長胖吧?”
陸焘正看她吃飯看得津津有味,聞言蹙眉。
“到底為什麼那麼在意會不會長胖啊?”
“你就——”他指尖一捏,比劃了一下,“這麼薄一小片兒。”
“到底還要多瘦,你喜歡白骨精?”
“……不是。”溫春汗顔,“哪有你說的那麼誇張。”
她低下頭,小口啄着鵝肉。
“瘦了好啊,上鏡,漂亮,大家都喜歡。”
“身材好也是自律的證明。”
重點恐怕不是自律,是前面那一條吧。
陸焘盯着她下垂的睫毛看了一會兒,問:“誰說的?”
溫春怔然。
“什麼?”
“誰說瘦,上鏡,靠瘦下來漂亮,甚至自律,才能被人喜歡,誰規定的。”陸焘說,“許望?”
“那算什麼喜歡?”
“喜歡你就是喜歡任何時刻的你,管你高矮胖瘦,優秀還是普通,都喜歡。”
他說得很認真,比剛才系裙子,乃至以往任何一刻都認真,還很嚴肅。
火光淪為背後的白噪音,溫春嗓子一啞,忍不住湧上點鼻音。
“可我沒見過那種人。”
陸焘:“那是因為你以前沒遇見我。”
風吹着炭火。
一縷煙飄過來,淺白色裡,他專注看她,似笑非笑。
幾秒後,溫春呵呵了一聲,扭開臉,繼續去吃那隻烤鵝腿。
“講實話,陸焘。”
“這種玩笑真的别多開,據說會讓情路不順的。”
雖然他這麼輕浮的海王也不一定會信。
陸焘濃眉緊鎖:“誰告訴你我在開玩笑?”
見溫春還是那副神色,他眼一眨,串聯起不久前的對話:“還有那個‘海王’,什麼意思?”
“噢,可能不是?”溫春見他較真起來,就有些窩囊地退一步。
可能人和人對感情、對“海”的定義不一樣吧。
溫春:“我就是覺得一個月談四段戀愛,算得上海了……”
陸焘:“????”
剛要開口,他反應過什麼,又把話咽下去。
陸焘在心裡暗罵一聲,但眼珠一轉,悄悄掀起眼皮,打量重新埋頭進食的溫春。
吃得那叫一個香。
一口比一口香。
何止是不在乎他海不海,到底是不是真的談過戀愛,簡直是因吃瓜胃口大開,兩腮軟軟地鼓起來。
像團糯米糍……
陸焘輕嘁,手指輕動,想也不想就戳了下她的臉。
“?”
溫春警覺擡頭。
“咳。”
陸焘這才反應過來剛才幹了什麼,大腦飛速運轉,然後脫口而出:“那這麼有戀愛經驗的學長就在你面前,還不來請教?”
溫春嚼嚼嚼,一雙眼睛越來越亮。
明朗的光對着他,又不是對他。
陸焘低笑一聲。
“我發小,和許望這人吧,恰好很像,都是大衆眼裡冷傲、優異、生人勿近那一挂。”
溫春正好吃完最後一口,擦擦嘴巴,洗耳恭聽。
“但是他前不久喜歡上一個女生,啧啧啧,”陸焘感慨,“我都沒想到,對這家烤鵝腿都那麼冷淡的人,居然會主動追人,還鬧得研究生院人盡皆知。”
“以前每天按時睡覺,按計劃表辦事,精确到分鐘,幹一秒閑事都覺得浪費,竟然會跑半座城去訂花,就因為在人家社交軟件點贊列表裡無意中看見那家店的花束——我懷疑那個女生自己都不記得點贊過這個。而且不是一天兩天,是每天。捧着束花在人家樓下傻等,也不管多晚。”
陸焘:“生人勿近麼,冷傲那都是對生人的。你看,要是真的喜歡你,哪怕為你想一想,怎麼舍得冷着你。”
溫春沉默了。
半晌,她睫毛輕顫:“可能冷和冷也不一樣吧。”
說不羨慕是假的。
但是人家再好,也不是許望。
“你朋友和許望,未必有同一種表達感情的方式。”溫春說,“而且,許望本來就不喜歡我,是我喜歡他,追了好幾年,硬追來的。”
陸焘咬了下牙關。
他站起身,借此遮住難看至極的神色,待溫春也站起來時,已經換回輕松的笑容。
口吻打趣:“不是吧,就這樣還要喜歡?”
“他救過你的命啊?”
“嗯。”
溫春解開領帶,遞給他,随口道。
“救過。”
領帶的另一端垂落下去,沒被接過。
溫春擡起眼,吓了一跳。
黑夜紅火,火星飄渺。
陸焘濃眉下壓,俯視間,平時不大正經的神色全然不見。
他聲音很沉。
“什麼意思。”
“誰害你了?”
陸焘的眼型是很純正的狗狗眼,眼尾微微向下,看上去單純無害,但溫春第一次發現,這樣的眼睛,不笑的時候,原來也可以很逼人。
尤其是此時此刻,他眼裡不知為何燃燒的怒火,比身後的炙火更盛。
危險的感覺湧上心頭,溫春下意識後退半步。
陸焘卻突然扯住領帶,手指在光滑的布料上輕輕摩挲,将她向他一拉。
溫春踉跄着跌過去,正要尖叫,陸焘很明顯地哼了一聲,一副纨绔子弟的架勢道:“Call me,我去幹死他。”
溫春:“…………”
陌生感沒了。
果然,還是那個二貨的配方。
她站定,松開手:“沒有誰。”
“别問了。”
這些丢臉的陳年舊事,不管能不能真的過去,起碼不必再暴露在新認識的人面前。
食堂裡,聽舍友說陸焘和她同處一圈時,溫春還隐隐擔憂過他有所耳聞,幸好現在看來并沒有。上大學後,除了許望,她交友時一般都會刻意避開各路子弟。
希望每一個新朋友遇見的溫春,都是這個已經瘦下來的、成績很棒的、人緣也尚可沒有被欺負過的,溫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