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夜市,斯文男生還在吃他那碗魚香肉絲面。
明顯是不能吃辣的樣子,一口水接一口水慢慢就着吃。
溫春已經沒有再反胃,還能自若地回原位坐下。陸焘卻啧了一聲,在桌邊晃了晃,眼珠一亮。
他手插口袋,胳膊碰了碰男生,下巴朝不遠處另一桌輕擡。
男生看過去,靓麗的女孩正在同鄰座異性歡聲笑語。
他眼眸暗下,卻仍然沒有動作。
“你說當年我就想起來了,一周cp,還見過你們呢,看來也就那樣。”陸焘笑了笑,“果然,那玩意兒沒意思,也沒人會當真對吧?”
“……”男生放下筷子,稱呼已經變了,“陸同學,請不要把你的想法強加在别人頭上。”
“蓋棺才能定論,我記得陸同學每次連初級任務都沒做完吧。”
初級任務是散步,一起義務勞動,交換提問和一起吃飯,中級往上才有換情頭、看電影、一起diy等等。陸焘也算是個神人,形象好會來事,看上去就是異性緣很好的主,卻次次提前棄權。
陸焘眉毛一擡,眼睛遠望,意有所指道:“沒有感情基礎的快餐式相處還需要蓋棺定論嗎?”
他看向那碗面,“看你們就知道了。哎,多可惜,當年一起吃面的時候,你倆還挺配的。”
男生的面色從冰冷變得和緩,不自然地頂了下腮,瞥了眼不遠處。
溫春在座位上和人聊天,聊着聊着,不喜歡的菜味蕩然無存。
她眨了眨眼,又呼吸了一下,更加确定這個事實。擡頭一瞧,對面的男生和他的面碗都消失了。
一陣香風拂來,陸焘端着盤燒烤落座。
溫春吞咽。
陸焘“喲”了一聲,把盤子拿遠:“想吃呀?”
“怎麼回事,我記得我們包包不是不吃宵夜的嗎。”他又哎呀了一聲,困惑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溫春捏了捏拳頭:“你給不給?”
陸焘逗她:“不給。”
溫春:“哦,那算了。”
她轉過去接着和女生說話,默數不到十秒,陸焘說了句沒出息,一串烤牛油遞過來。
溫春哼了聲,晃着腳勉強接過來吃。
從這一大盤燒烤開始,夜市真正的氛圍才顯現出來,桌上逐漸從雞尾酒過渡到啤酒。
溫春滴酒不沾,轉頭拿燒烤時一看,旁邊的陸焘不知何時已經不再挂笑,還有了醉态。
臉很紅,很紅,陷入非常罕見的沉默,幾乎有些沉重,好像遇到了很難過又很自責的事,不得不借酒消愁。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事兒,讓平時嬉皮笑臉的人這樣子,眸中神色,像極剛才路燈下的對視。
後頸有一小滴區域在發燙。
溫春咀嚼着牛油,突然發現她有點雙标,平常見到那種快餐戀愛的海王,尤其是男海王,都會不予理解,敬而遠之,但換成自己的朋友,一月四段都可以。
她甚至相信陸焘不是那種花心的浪子,畢竟沒見有哪個前任出來做PDF挂他的,隻是對情感的依賴和共情力都很高,也正因此,才會為她的遭遇感同身受,甚至落淚。
許望呢?
許望大概會希望她堅強,更也許那些事,當年在他心裡就沒留下印象。這樣也好。
其實溫春有邀請許望一起來,但他從來嚴格要求自己,不吃宵夜,更别提這種路邊的大排檔。
驟然想到許望,溫春心跳加速,但出乎意料,第一回有些倦意。
大概是本來就沒休息好,又哭……不是哭,是吼了人,消耗精力的緣故。
咚!困倦被旁邊人一拍桌子震走。
溫春抖了一下,聽見陸焘不贊同的聲音:“夏天有什麼好的,熱的要死。”
顯然還沉浸在無名的爛情緒裡。
她聽了幾句,才知道和他一起喝酒那幾個人在讨論哪個季節最好。
“夏天還不好?不好你吃那麼多冰淇淋。”
陸焘:“……你懂什麼,冰淇淋要冬天吃才有感覺。”
幾個醉鬼竟然針對這個問題很沒營養地探讨了起來。
末了又繞回去,有人大着舌頭問:“那你說哪個好?反正我喜歡夏天。”
陸焘一下子就坐直了。
挺胸擡頭、聲音高揚、字正腔圓、中氣十足:“當然是春天!”
吓得溫春又抖了一下,差點沒有拿穩杯子,還好隻是滴了兩滴茶在手上。
陸焘說完,又散漫慵懶地歪靠在椅背,身體朝着那幾個男生。
沒看過來,卻抽了張紙遞來。
“不覺得‘春’這個字就很好吃嗎。”他單手撐臉,慢悠悠又格外堅定地說。
聲音在啤酒碰杯、冰塊搖晃和燒烤的滋滋聲裡飄來,溫春接紙的指尖一滞。
朋友:“好吃?”
“…啊,改一下。”
陸焘沒收回手,修長的手指搭在桌上輕輕點着,一看就是醉過頭了亂用詞,笑眯眯找補:“好聽。”
“也好吃。”
陸焘喉結滾動:“春天是香椿炒蛋、腌笃鮮、冬去春來飯和櫻桃蛋糕的季節。”
………………這吃貨。==
溫春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擦擦手背,抿了口涼茶。她第一次喝涼茶,有點好喝。
———
溫春真的懷疑陸焘滿腦子隻剩下吃了,又是emo又是喝酒又是侃盡春日美食,最後散場才一拍腦袋,想起他是開車來的。
社團裡會開車的不少,但都要回學校,約好一起步行回去,相熟的隻有溫春要回家。
她給了陸焘一眼,攤手:“車鑰匙。”
陸焘摸摸鼻子,低頭摸出鑰匙,跟在她身後。
他開的還是那輛法拉利。
冬夜風冷,溫春沒開敞篷,坐上車後調高空調,邊調座椅邊說:“我先送你回家,車子等我下次直接開去學校還你?”
陸焘沒答話,溫春系好安全帶後扭頭,發現這人已經睡着了。
“……”
誰才是豬?
她隐忍地握拳,終究是沒忍住,先在空中朝他不接觸地揮了一拳,再解帶,去系副駕的。
手起帶落,整個過程非常快,快到來不及覺察頭頂上方唇角輕牽的弧度。
車行到半路,陸焘才打了個哈欠。
溫春:“醒了?”
陸焘眯着眼睛看她,酒勁估計還沒下去,神情變幻莫測,沒說話。
今晚他好像過于喜怒悲無常了。
好半天,聲音才滞緩響起:“如果我問,你和媽媽當時為什麼要對那些人低頭,就太不食肉糜了對吧。”
“那麼,我問一下哦,”陸焘眨眼,“那幫孫子最近怎麼樣了。”
溫春愣了下,在紅燈下徐停。
“就……還好吧。都道歉了。”
“道歉。”
這兩個字被重複了一遍,語氣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