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受傷後,未來能恢複到什麼程度尚是未知數。
所有人看到坐輪椅的他,無論真情還是假意,不約而同地流露出一副同情哀傷的表情,隻有談亦對待他像以前一樣,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包括這次他出意外,導緻公司股價下跌,管理層發生變動,很多生意夥伴都暫停了合作,持觀望态度,談亦仍然正常地推進合作。
談亦的父親是學院建立之初的第一批學生,他今天來,是代表父親出席,在管院成立一個獎學金項目。
在幫助了林聲免于受難後,談亦沒再停留,舉步向前。
方瑅靈則繼續跟随在林聲的身邊。
她本來不想關心任何與林朔有關的事,想了想,還是開口:“林朔好像很忙,都完全沒有時間陪我。”
她使用抱怨的語氣,更像一個被冷落的嬌蠻女孩:“也不知道他是真忙,還是借口。”
出于安慰,林聲代為解釋:“就我所知,他最近在忙和恒策的合作項目,是集團的重中之重。”
“瑅靈,你不用想得太多,不是我這個做哥哥的為他說好話,而是這次回國,他的确穩重成熟了許多。”林聲話中有話,“可能,你是那個讓他成長的人。”
方瑅靈嗤之以鼻的論調:好女人會讓男人成長。但她并未表現出來,因為她已經得到了她想要的關鍵信息。
雙方合作尚未正式對外公開,但方瑅靈有聽林朔提過,這是公司五年内的戰略項目,關系重大。
林聲順其自然地提到:“剛才我們遇到的談亦,談總,就是這個項目的主要負責人。”
恒策是談姓的家族企業,談亦時任恒策的執行總裁,也是談家未來的管理者。
“我知道的,林朔和我講過。”方瑅靈開玩笑地說,“他當時的語氣,簡直和提到你這位親哥哥一樣。”
林朔和林聲長相相似,同是溫和俊美的王子樣。
而談亦的氣質是另一個極端。
方瑅靈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聯想到的是她和林朔在法國環勃朗峰徒步時,見到的冰川、湖泊和雪山。
自然景觀優美壯麗,但嚴寒令人極不舒适,旅程尚未過半,方瑅靈就因天氣病倒,發了三天的高燒。
林朔還笑說,以後再也不敢帶她徒步。
林朔的性格其實非常的目空一切,連父母的話也未必會聽,但他敬重的人有兩個,一個是林聲,另一個就是談亦。
林聲聞言,卻未産生不平衡的情緒,反而笑着評點道:“應該的,如果不是談亦,可能林朔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為什麼?”方瑅靈好奇,“這個他沒有和我說。”
“很久以前的事了。”林聲追憶,“小時候,我們兩家人一起去度假,住在海邊的别墅。有一天,父母帶我們出海,林朔因為和我吵架,留在家裡。但别墅突然失火,他被困在三樓的房間,保姆和傭人都隻顧自己逃了。是中途因為身體不适返回來的談亦救了他——那時林朔八歲,談亦也才十二歲。”
“而住在他隔壁的男孩就沒那麼幸運,因為這場火災,落下了終身殘疾。”
方瑅靈恍然道:“原來是這樣。”
她和林朔曾經一起看過一部電影,天之驕子的男主角因為車禍高位截癱,即使在愛上女主後,依然選擇了安樂死。
林朔說,他理解男主,如果他處在相同的境況下,他也會作出同樣的選擇。
他熱愛各種運動,甚至是危險的極限運動。不斷地挑戰,在未知的風險中感受愉悅,是他認為生命的意義所在。如果有一天他不得不困在一隅之地,即使生活再優越,他都會選擇放棄。
“但你會死。”
“反正,生命沒什麼不可以失去的。”林朔将一切都看得很輕。
方瑅靈則與他相反:“我不會。我的生命無比寶貴,除非是百分之百的死亡,否則,疾病和意外都别想把它從我這裡剝奪。”
從這個角度來說,談亦确實挽救了林朔的生命。這也解釋了他對林朔的重要性。
最能傷害到一個人痛處的地方,必然最接近于他的核心。
方瑅靈垂下睫毛,遮住眼中的情緒。
她本隻是過來和林聲打個照面就走,半途改變主意,在管院的禮堂尋了個靠前的位置坐下,等待儀式的開始。
談亦穿着黑色的正裝走上台,他領帶的暗紅條紋和幕布的顔色應和。
紅與黑是一種最經典的配色,看着在台上的談亦,方瑅靈有此感想。
他隻在台上待了短暫的幾分鐘時間,将獎學金授予給第一個獲得它的學生。
學生朝他深深鞠了個躬。
談亦的目光從學生真誠感激的表情移到台下,方瑅靈坐在很前面,又穿着鮮亮的檸檬色吊帶裙,他很容易就看到了她。
她和獲獎學生是同齡人,但她生長在優渥的環境裡,面對任何饋贈,都不可能像後者一樣,因為出身貧困,露出受之有愧的感動表情。
方瑅靈一直在看談亦,所以當他看她的時候,她當然感覺到了。
她彎起唇,遙遙地,對他笑了一下。
談亦接收到了她這個笑容,并未回應,隻冷冷地掃視過去。
二十分鐘前,她還因為他的話對他抱有敵意,現在卻向他展露笑容。
他沒有從中感覺到善意。
反而,方瑅靈臉上一以貫之,是一種理所應當的神氣。
——她似乎覺得,自己理所應當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