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知道，蚯蚓是不會攻擊人的。在此之前奈娜也曾設想過，也許它是個極其狡猾的咒靈，将極力借助環境避免正面交鋒。

然而現實卻出乎意料。河内藏介——暫且認定他是詛咒師吧。這個任由密密麻麻的蚯蚓像毒液一樣爬滿全身的家夥居然和夏油傑同樣是武打派——打起來拳拳到肉，拳風呼嘯，所過之處一地狼籍，這些特質不禁讓她想到了『天與咒縛』：用零咒力換取頂級的體魄。

但『天與咒縛』現世的概率極低，河内的咒力雖然約等于零，卻絕不是一無所有，不然他要怎麼驅使地龍呢？隻不過那身發達的腱子肉再附上如影随形的肉蟲讓他看起來體型魁梧的同時更令人頭皮發麻。

兩人你來我往出招從不間斷，觀衆席上隻能聽到擊打的悶哼和形如肉醬擠壓迸濺的聲響，他們難分彼此的身形在迷霧中也是若隐若現。奈娜捏着五雷符緊盯着他們，可始終找不到可乘之機。

其他人肉眼或許看不見，但她“看”的很清楚，夏油傑在自己全身上下都覆蓋了一層咒力防護，而與之相反的是河内藏介，他和他那身蚯蚓的咒力都稀薄得很。迷霧還給它們提供了絕佳的藏身之處，換句話說就是奈娜現在無法選中敵人，隻能看見隊友。

可是咒靈到底在這場決鬥中扮演了什麼角色？難不成真像某條新聞裡說的那樣，男子雙手塗滿了花生醬去毆打對花生過敏的受害人，主打一個惡心？

此時夏油傑也察覺到對方有意識地和他打近戰，于是放出多個咒靈絆住他的腳步，自己則趁機躍到鬼蝠鲼上拉開距離。奈娜抓住機會瞄準落單的河内倉介就是一發火焰五雷符！

她夾着敕令的手微微顫抖，适才使用的火龍蟠劍令是阿嬷的手筆，效力更強同時消耗也更大。此令原本是用來鎮宅壓煞的，像這樣強行撐起防禦結界也行但時間有限。不知為何，奈娜看着被輕易擊中，熊熊燃燒的火人卻有種強烈的不安。

“轟隆隆！”地面此刻竟又震動起來，衆人紛紛設法保持住平衡，奈娜抓住圍欄眯眼凝視火光，待看清後一時駭然——火焰沒在河内藏介臉上留下一厘一毫的燒傷，蚯蚓竟成了他的活铠甲，它們仿佛擁有群體智慧般從臉部向四周蠕動散開且洇出道道濕潤的痕迹，重新露出那張平凡的臉。他忽而振臂高呼：

“都回來吧孩子們！”話音落下，之前打鬥中被碾碎、肢斷的蚯蚓飛速長成了完整一條重新虬結在他身上。不由他重整，兩個咒術師同時出手：

“敕令·五雷符！”

“火蜥蜴！”

爆炸和火球同時落在河内藏介身上，密集如雨。夏油之前放出的咒靈裡有體型小巧且能變換膚色、隐匿蹤迹的火蜥蜴，此時它不惜暴露現身，口中連續不斷地搓着火球。館内煙味逐漸達到了熏眼睛的程度，木闆咯吱咯吱的絕唱中，奈娜敏銳地覺察到了危險：

“傑！快把蜥蜴收起來！”

“——轟！”

晚了一步，某個龐然大物拔地而起！從地底裡鑽出來一口吞下了火蜥蜴！這家夥居然是故意引導我們用火的！待火焰将木闆吞噬殆盡後，身處高處就可以輕而易舉地發現土地下方藏着龐大的咒力核心。河内藏介居然敢以身做幌子，騙他們消耗咒力的同時徹底毀掉場館，有了泥土這下完全淪為了敵人的主場。

奈娜忍不住捏拳錘了一下搖搖欲墜的欄杆，不遠處的夏油傑也是岸然肅穆。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擡頭仰望足足有兩層樓高的巨物，塵土飛揚，咒靈的真身終于現形：這條超級加倍放大版的蚯蚓正在俯視着衆人，與之相比火蜥蜴隻有它一口的大小。

此刻奈娜終于理解了“地龍”這個說法的由來，它的體格甚至比蛟龍還要大上幾倍！盡管沒有制空權但身軀靈活得詭異，就連原本用來吞噬土壤中有機物的口器此刻都變得森然可怖。火蜥蜴淪為了咒靈的口中餐，但就在它囫囵吞咽入腹時夏油卻蓦然将手一翻，竟驅使咒靈在它體内自爆了！

“咿啊啊啊！！”地龍的慘叫如指甲刮黑闆般尖利。

咒靈操使又怎會讓自己的咒靈成為他人的養料？地龍最怕火，況且是在體内爆炸。這一奇招令它痛苦地蜷曲身體，輾轉反側。最後竟前後翻折，自斷成兩半不動了。

奈娜捏緊符咒的手已經汗濕，這下她總算吐出一口氣。夏油傑對她比了個手勢，示意她留在原地不動，自己則慢慢靠近咒靈。當下局勢明朗，耳邊萦繞着少年們劫後餘生的慶幸，隻有孤爪研磨不安地問：

“……河内教練呢？”

這個古怪的詛咒師再次遁入煙塵中去了，咒靈的限制還沒有解開，他逃不遠。隻是他那句“孩子們”還是讓奈娜很在意……作為同樣遣兵調将的術師搭檔，夏油傑給她科普過降服咒靈的幾大辦法：一是立下束縛，二是認主，三就是特有的術式如咒靈操術了。

如果說普通蚯蚓是“孩子”，那這條巨型蚯蚓咒靈會是祖宗嗎？已知河内藏介的咒力量微弱，那有沒有一種可能他是在地龍還是一般大小的時候馴化它的，直到它吸收了整個學校數年時間的負面情緒，将自身養的如此龐大的同時子子孫孫幾乎吃光了整個地區的生态上下遊？

這樣的話就能解釋為什麼諸如烏鴉等蟲類的天敵都幾乎不敢踏足校内了，因為他們早已圈地為王，故而也不需要對人動手，數量可觀的小動物也能供養起整個族群。可這預計需要不短的時間吧？河内藏介他到底在音駒裡潛伏了多久啊，看上去也就不到四十歲。

等等。奈娜的腦海裡突然浮現蚯蚓被踩成兩截依然在蠕動的畫面，理論上來說蚯蚓這種生物隻是生命力頑強了些，并不是所有蚯蚓斷成兩半後都能複活的。河内耗費數年心血隻培養了這麼一隻易守能攻的咒靈，他難道不會為這張王牌留後手嗎？

細緻的想象聯動了聽覺，她仿佛聽到了蚯蚓那一節一節、柔軟又有光澤的身軀一曲一張蠕動的聲音。她是否先入為主地假設這是詛咒賦予的恢複力，而不是它的術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