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傑知道自己在做夢,但他也無法掙脫,咒靈操術在發覺這是夢境那一刻就失效了,連調度咒力都滞澀困難。
反枕本沒有那麼強大的能力,能讓他陷入熟睡已是十分了得。仔細想來,昨晚所有用過黃金湯被褥、枕頭的人都做噩夢了,他卻忽略了這個危險的訊号……
小說家被殺害也許是事态升級的導火索。反枕還好巧不巧被用來當做兇器了,到底是誰幹的?自認不是推理大師的傑開始對摯友無差别碾壓式祓除多了一絲認同。
懸浮的視角下他看見自己睡得酣甜,而當視角遊移至室外時,夏油傑越發覺得自己像在靈魂出竅——狐獴彭彭已經倒在了地上,可跪坐在他身旁的竟然是九井青子。
目睹此情此景夏油傑卻表現得迥然冷靜,他先是觀察了一番死者确定他已斷氣多時,在沒有鐘表的情況下隻能以事件為準繩。而九井…她手裡搗鼓的是狐獴的相機嗎?
隻見她帶着皮手套顫抖卻飛快地操作着相機對一處空地連拍數十張,然後回過頭來一起删掉,再周而複始這套動作。夏油傑莫名地俯身檢查了地面也沒發現任何蛛絲馬迹。
這麼說的話…他複雜地看向九井青子。真不愧是溫泉酒莊的老闆,不僅深谙生意經,牢牢抓住年輕人為目标用戶,也懂得這類數碼用品的底層邏輯啊:
“替換”永遠比“删除”更幹淨。大衆将自己舊手機回收的時候常常會聽到關于保護個人隐私的囑咐,最常見的做法就是删除所有隐私後打開錄像對着白牆錄到内存滿為止。這樣即使被找回也隻是找回了段無用的視頻。
看來九井青子是在銷毀證據。或許是她猜到了相機隻要返廠還會有找回删除的照片的可能。那麼她就是罪魁禍首嗎?
夏油傑心念一動,轉身來到和廁外,柴山步和鼠彧平八郎确如他們所說的都在這兒,柴山步脫了鞋襪,正在洗搓自己的褲腳。而鼠彧則頻頻回頭望向内院,似乎在忌憚些什麼。
冰天雪窖裡洗自己的褲腳?哪怕真的粘上了污穢,這些登山客穿的也都是抗風防水的面料,沖一沖不就好了?夏油皺眉暗忖,意識猛然被一股巨大的拉力拽走。
“傑,快醒醒!”入目是四時奈娜焦急的神色,她語速飛快地說“我們被困在了反枕的夢境領域裡!現在已經是二重了!”
等等!别說出來!——夏油傑驟然吐出一口濁氣,定睛望去,意識剛回到身體裡又落入到三重夢境中了。
和剛才的情形如出一轍,他靠着移門熟睡,毛利一行人睡得還算規整,枕頭還沒有跑到腳邊。所以這次時間又往前回溯了嗎,他漂浮在半空中再次遊移至狐獴彭彭身旁,卻好巧不巧撞見了行兇現場——
是鼠彧平八郎,他雙目赤紅死死壓住身下的人,上半身的重量都彙聚到掌心,不多時狐獴反抗的力度就變得微弱了,而實際上他的掙紮也是無用功,因為壓制住他手腳的還有柴山步。
夏油傑此刻真想用大拇指按壓眉心,這竟然是一出合夥殺人案。柴山步已是花甲之年,單論力氣當然比不過中年人,但他是用全身的力氣去和被害人做對抗。鼠彧騎在狐獴的胸膛,膝蓋死死頂住需要空間擴張呼吸的胸腔。
而柴山步則反身用雙手制住狐獴的雙腿,兩腳岔開壓在他的手腕上。原來如此,夏油傑恍然大悟——狐獴用最後的氣力死死攥住柴山步的褲腳,這種滑滑的面料雖然抗風保暖,可一旦留下握痕也十分明顯。他打濕自己的褲腳是在消除罪證和嫌疑。
可惜做的太明顯了點,他特地除去鞋襪,褲腳這一圈卻濕透了,明顯在告訴别人有蹊跷。夏油傑歎了口氣,面色惝恍——難怪鼠彧平八郎急着把鍋扣到他頭上。隻是這幾人互不相識,為何願意冒這麼大的風險聯手殺害狐獴彭彭呢?
夢境裡的時間還在流逝,還是先想想怎麼從領域裡醒過來吧。經驗豐富的咒術師兀自沉思:首先反枕将他們困住為的是吸食外溢的咒力,而術師能控制咒力的流動,所以他的目标自然是普通人。循環往複殺人的過程也是因為這幾人的惡意、恐懼和憤怒在那一刻都達到了峰值。
所以如果任由事情發展,稍後毛利一行人醒來還會繼續相互猜忌、不安與彷徨,反枕賴以生存的咒力也就越積越多,要是再慢吞吞地找線索恐怕它早已吃圓了肚子,變得更加難纏了。
在進入這座老宅之前,夏油傑認真研讀過報告,結合現有情報猜測那一死一瘋的遊客極有可能是被困在了夢中夢裡。一個永遠也沒醒過來,一個許是經曆了太多重夢境以緻腦部受損。适才奈娜無意中戳破了夢境,緊接着他們就掉入了第三重夢裡。
正常情況下隻要察覺到自己在做夢就會很快醒來,而如果醒不來的話就隻能靠外力作用了……夏油傑緩緩擡頭凝視空中的一點,雙手徐徐交疊扼住咽喉——沒有咒力的話,就隻能靠武力了。
空氣中似乎泛起了無形的漣漪,一道滿懷惡意的目光注視着越收越緊的掌心,它近乎愉悅地欣賞着這一幕。事情發展卻未曾如願。
“哈哈,哈哈哈哈!”他溘然放下雙手仰天大笑道:“你是想誘導我自殺嗎?真是天真得可愛——
像你這種‘入世未深’的咒靈能想出此等稚拙招數來也算是别開生面了,可你是不是忘了什麼?反枕,你的領域建立于夢境之上,也就是說我看到的一切都是用你的肉身和咒力構築的。”
少年反身淩空飛踢,一腳擊中古舊的木柱使其在巨響中轟然倒塌。但他仍未盡興,移門、外廊甚至是門匾……夏油傑火力全開,不過片刻這座古樸的老宅便成了碎瓦頹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