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是流動的，人不會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但如果…她已然再次踏進了那條河流，隻是那人從十七歲的夏油傑變成了二十七歲的詛咒師夏油傑呢？

+

咒靈好像怎麼除都除不完。

四時奈娜前一秒還在跟夏油傑并肩作戰，這次任務遇到的咒靈居然具備空間系術式。雖然有些棘手，但見身旁的傑滿眼勢在必得，兩人當即展開追擊！

可着急必會出錯，下一秒她便中了咒靈的圈套踏入了流螢振翅般閃着微光的矩陣當中——強烈的失重感席卷而來，五感被逐一剝奪。等再次感覺到腳下堅實的土地時，奈娜忍着刺痛睜開雙眼：眼前的場景已經從深山老林切換到了燈火通明、人潮熙攘的大型商場裡。

而她灰頭土臉，鞋底滿是污泥，連制服也被攔路的樹枝蹭得破破爛爛，甚至露在外面的皮膚上還有細碎的傷口。簡直像原始人闖進了大都市，惹得路人頻頻回望她，甚至已經有人在叫保安了。

這裡好像是東京？奈娜環顧左右卻不敢輕舉妄動。這個咒靈的術式效應這麼廣嗎？不會是幻覺吧？

“夏油傑！”她隻好大聲呼喊男朋友的名字，聲音在商場的上空回蕩。此舉令衆人以她為圓心切割出一圈真空地帶，大家似乎都把奈娜當成了瘋子般避讓不及。

“喂！你是幹什麼的？怎麼進來的！”幾個舉着防暴鋼叉的保安聞訊趕來，懷裡揣着的對講機裡還在發出沙沙聲響，奈娜後退半步，對這個地方的實感越來越強——恐怕是真的瞬移到了幾十公裡外，她現在隻希望自己不會上頭版頭條。

但還沒來得及跑路，眼前忽然闖進兩個打扮精緻的JK，其中一個金發羅馬卷的女孩手裡拿着份餡料多到就快溢出的可麗餅，另一隻手高舉過頭頂反身背對奈娜，咔嚓——三人在如此尴尬的境地裡來了張自拍。

下一秒她們竟在衆目睽睽下齊齊從原地消失，隻留下幾道紛亂的泥腳印佐證了天外來客的存在。想必不久之後，這座商場就會添上一則令人毛骨悚然的都市傳說。

“啊呃！”

連續經曆了兩次瞬移，奈娜剛站穩腳跟就感覺脖子上傳來一道無形的桎梏，整個人不得不踮起腳尖靠在牆壁上。而金發羅馬卷女孩撇了撇嘴，把才咬了一口的可麗餅扔進了洗手間的垃圾桶裡。

她們這是在女廁裡？這兩個女生也有術式？

另一個和她面容出奇相似的黑色妹妹頭拽緊了懷中的咒骸娃娃，又把奈娜制服上的黑金紐扣扯下來，冷淡地問：

“你是咒術高專的學生？怎麼會認識夏油大人？”

夏油大人？這個稱呼令奈娜頓時聯想到半年前才從鄉下救回來的那對雙胞胎，仔細一看這兩人的外貌和她懷中抱着的咒骸也頗為眼熟，簡直就像是未來的她們。奈娜不敢置信地開口：

“美美子，菜菜子？……咳！”話音剛落絞索便如活物般驟然收緊，在脖頸上勒出猙獰的血痕，菜菜子面無表情地對她舉起手中帶着可愛兔子耳朵的手機：

“是特攻信息搜查型的術式嗎？”她惡狠狠地威脅道“快說！你到底對夏油大人有什麼企圖？！”

那是她男朋友她能有什麼企圖啊？！ 奈娜快要呼吸不上來了，隻好兩指一翻祭出敕令——爆炸聲浪如雷霆轟鳴，她們右側整片的化妝鏡瞬間被五雷符炸得粉碎，連同大理石洗手台也迸出幾道裂縫。美美子當機立斷解除術式連退數步。

“咳咳！你們先等一下！”奈娜雙手高舉擺出投降姿勢叫住似乎又想使用手機瞬移逃走的兩人，啞聲無奈道“是我啊，你們忘了嗎？我是奈娜姐。”

雙胞胎：“……不認識，你誰？”而且為什麼非要在名字後面加尊稱？兩姐妹面面相觑，确實對這個人沒有絲毫印象，但是……美美子忽然給自己姐妹一個眼神：

“奈娜是吧？既然你認識夏油大人，要不要跟我們去見他？”

哪怕她再強在夏油大人面前也翻不出風浪，而萬一能被招攬的話，她們就又多了位有強大術式的家人了。菜菜子立刻領會到她的意思，附和道：“對呀對呀，就離這不遠呢。”

“好呀！”出乎意料的是女孩想也不想地答應了，看上去還有幾分躍躍欲試，她心裡想不知道傑能不能認出她來？

奈娜重新将頭發整理成雙丸子頭。這時洶湧的人群已經急不可待從商場裡撤出，沿途還能聽到人們驚慌失措的交流：

“你們都看見了嗎，剛才……”

“嗯！鬧鬼了！”

“是個女鬼，看上去還是個學生！”

……

而在他們無所察覺的陰暗面裡，膠着的怨念随着負面情緒的增強和衆口相傳逐漸溢出、堆積，彙聚成型，隻怕再過不久就會有不亞于二級的咒靈誕生了。奈娜皺眉回望，内心滿是對商場營業額的抱歉，可身旁的雙胞胎卻鄙夷地嗤笑道：

“真是群猴子，連咒力都無法自控！”

…猴子？奈娜愕然挑眉“菜菜子！你怎麼會這麼說？”這個世界的她和傑是怎麼教育孩子的啊？

“不然我應該怎麼說？他們本來就是劣等人，在我們盤星教裡隻有上供的份！”她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美美子也跟着點頭附和。

等等，盤星教？奈娜茫然地睜大雙眼，她們不是準備帶她去見夏油傑嗎？而且這個教不是早就名存實亡了嗎？她記得這還跟星漿體有關……

忽然刮起一陣疾風掀開奈娜的劉海，月台LED屏上滾動着陌生偶像的宣傳影像，而每個低頭路過的人手機型号都不似她那時的笨重。

“列車到站，上下車請注意安全…今天是2017年10月……”突兀的廣播播音打斷了她的沉思，奈娜被菜菜子美美子一左一右拽着坐下，她擡頭看向對面玻璃裡映出的自己——面容和雙胞胎一樣年輕。

這裡是2017年！奈娜愕然地以手掩唇，她不是空間轉移而是時間穿越了！甚至…一個不好的猜想在她腦中浮現——她該不會來到了别的世界吧？

而這個世界的雙胞胎好像并不認識自己…那，傑呢？奈娜不禁惴惴不安，但如今箭已在弦上不得不發了。東京标志性的天空樹一閃而過，隻坐了幾站就到了大隐隐于市的盤星教裡，雙胞胎沒有騙她，她倆好似回到了大本營般肉眼可見的松弛了。

“菅田！”美美子忽然叫住一個穿紫色長裙的女人“夏油大人呢？”她朝奈娜努了努嘴幾乎耳語道：抓到個咒術師。

“啊啦，這可真是意外。”菅田真奈美訝然看向絲毫沒有反抗意識還在湊近看盤星教宣言的女孩，微笑着說“跟我來吧，教主正在房間裡歇息。”

教主…？奈娜跟着她穿過走廊，無數身穿白衣的教徒在撞見她們時恭敬地行禮——她内心的不安像這十月的陰雲，層層壓着得叫人心煩意亂。

“夏油大人！”雙胞胎倒像歸家的雛鳥般歡快地穿過重重疊疊的屏風，銅制香爐裡燃燒着的木質沉香盈滿室内，袅袅青煙如遊蛇般蜿蜒升騰。側卧在上座的男人正阖眼假寐，在兩個女孩把奈娜的事娓娓道來後終于饒有興緻地哦了一聲。

27歲的夏油傑身穿袈裟，墨發半披肩頭，嘴角勾起的笑容仿佛是日複一日鍛造出來似的千篇一律。那雙狹長眉目中不含任何波瀾，讓奈娜無端聯想到絹人娃娃，看似目露慈悲，實則以萬物為刍狗。①

這不是她的傑。奈娜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這一點。

“你就是被撿回來的咒術師？”他目光落到奈娜身上，忽而抱胸托起下巴“這兩年的高專學生裡都沒見過你呢，難不成是從京都來的？還是剛從禦三家脫離出來？”

奈娜搖了搖頭，也沒什麼隐瞞的心思“都不是哦，我是從别的時間線來的。在那裡我和你、和悟、硝子是同期。我們一起解救了雙胞胎……後來我向你告白，你成了我的男朋友。”她的尾音越來越輕，似陷進了思緒裡，也沒有留意到其他人錯愕的臉色。

“欸——”夏油傑頓時拉長了尾音，嘴角噙着的笑容一如往常“那可真是有緣分啊～既來之則安之，要不要留在‘男朋友’這裡，加入我們這個大家庭呢？”

“我們盤星教非常歡迎有才之士加入呢！這個世界荒唐幽默，令咒術師為非咒術師服務，但明明他們如此的平庸無能，如猴子般野蠻未開化。卻通過制定規則淩駕于我們之上！”

“而我們生來就能看見世界真實的模樣，為何要任他們頤氣指使，馴化強者為弱者肝腦塗地？真是豈有此理！是時候打破這荒謬的格局，在這片土地上建立起屬于我們強者的樂園了！！ ”

…大家庭，猴子，傑是這麼想的嗎？奈娜心跳漸漸失速，腦海中不合時宜地回想起很多，和傑共度的青春如膠片滑動般一幀幀閃過——他叛逃了。這個世界的我或者悟沒能留住他，那個璞玉般溫潤的少年主動将自己扔進了大染缸裡，任由裂痕沁出雜色。

奈娜忽然笑了笑，認真地問他“那你打算怎麼做？把他們都殺了嗎？不，我應該問你，你覺得這麼做有意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