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人都會被吓破膽,本能地躲在車裡苟延殘喘,祈禱别人能下去阻止窗外暴怒的巨響。
坐在白子原身邊的寸頭黃毛男青年顯然就是一個正常人。
小黃毛率先出聲道:“喂,司機,你開的車,你下去看看。”
打破沉默需要勇氣。面對難題時,第一個開口說話的人往往會成為焦點,獲得附和,并且更有可能成為隊伍的領袖。
白子原飛速地擡眸掃了一眼身側的情況。
在他的位置雖然看不見司機,但副駕駛那個盡量貼着車門且瑟瑟發抖的女生,讓小黃毛魯莽的舉動顯得格外欠考慮。
不過,他不排除其他人接到的新手任務也是要成為考察團團長,所以他沒有出聲阻止,而是耐心看着這個小黃毛大咧咧地去拍司機的肩膀。
“你,你——啊!死,死人?!”小黃毛的手觸電一樣飛快縮回,按着胸脯驚魂未定。
“……是假人!”前排短發女生連說話的聲音都帶着哽咽,“我也不知道這個假人怎麼在開車,我醒來就這樣了!他居然還能拉得動手刹!”
白子原探頭看去,那塑料假人通體成蠟狀的白色,臉上隻有淺顯的五官輪廓而沒有實質器官。此刻,它的雙手竟牢牢地握着方向盤,頭顱筆直地面向前方,兢兢業業地扮演着司機的角色。
短發女生臉色慘敗宛若一張白紙。剛剛強忍着沒哭出聲,好像已經費勁了她的全部力氣。
這時,坐在最後一排中間的中年人對白子原說道,“小夥子,你打開車窗,我來溝通,到底怎麼個事?如果情況不對,你立刻把車窗搖上來。”
這個提議立刻就遭到了小黃毛的反對。
“不行!真有什麼情況,根本來不及!”
就算沒有人駁斥,白子原也不會傻到乖乖搖下車窗。
他隻是很詫異,這位看起來儒雅嚴肅的中年人,居然一上來就想把他這個理論上的同伴獻祭掉,思維模式完全不像新手。
鏡壁之城禁止低層試煉者進入高層試煉等級。按照系統之前給出的試煉等級,所有乘客應該都和白子原一樣,是負一層的新人才對。
“那怎麼辦?”中年人憂心忡忡地用食指抵住黑框眼鏡,“長壽村還沒到,我們不可能一直留在這裡。不進入試煉場,試煉無法開始。”
所有人都默不作聲,任憑車窗外不間斷的,雷鳴般地敲擊聲重重砸下。
原來是這樣。
白子原本以為,系統第一時間給所有人都派發了試煉者初始任務。但看起來,對于其他人來說,試煉場是長壽村,而隻有他提前接到了“保護候鳥”的新手任務,意味着這裡隻有他是新人。
系統自己違背嚴禁越級規則,就不算違背是吧?
……這個老登,可信度很低啊。
算了,系統的提示在他的計算結果裡從來不是最優解,甚至在未來的狀況中,可能是無解的死路。
下一秒,白子原動了。
他輕垂雙眸,小拇指靈活地鈎離發髻插的那兩根筷子,猛然拉開車門!
當即,門外一拳向他的面中襲來!
白子原并未躲避,單腿快準狠地一伸,同時雙指用力夾緊——
“唔嗯!”
門外的黑影隻喘出半聲悶哼,重重的身軀轟然癱軟在泥潭,濺起巨大的泥漿水花,迸在銀灰色的面包車身上。
車裡的人驚得幾乎都忘了喘氣。
這電光石火之間,就這麼倒下了?到底發生了什麼?
【一雙可以自由伸縮的筷子,從滾燙的火鍋裡夾走腦花,怎麼能沒有一雙百發百中的長筷子呢?】
當系統給出武器的功能解釋時,白子原就對這個摸棱兩可的定量描述非常感興趣,能夠動手實踐的好機會,他可不會放過。
自由伸縮,意味着攻擊距離極為寬泛,雖然目前還未明确到底能伸多遠,但一個送上(車)門來的試驗體肯定可以觸及。
百發百中,意味着隻要瞄準即必中。一開始他還不知道怎麼觸發這個功能,他隻是随便伸手而已,果然筷無虛發。
雙筷之間,出現了一塊小小的黑色球狀果凍塊,在燈光之下顔色似乎還帶了點紅,像是凝結成的血塊。
白子原隻瞥了一眼筷子夾住的不明物體,繼續居高臨下地盯住痛苦捂住肚子蠕動的男人。
這個剛剛還哐哐拍門的中年人,現在一身髒兮兮的泥土枯草,衣服全都濕透緊貼在臃腫的肚腩上,肥碩的臉上挂滿了細微的血道。
他還饒有趣味地捕捉到,男人跌入泥潭時居然一臉如釋重負,而擡眼見到他夾住了那血塊,立刻瞳孔放大,神情驚慌不已,同時下意識地扭頭往車頭方向看,似乎忌憚着什麼。
“哦?這東西能幫你躲開追殺?”
男人猛然望向白子原。原本刺眼的手電光混在泥水裡分外柔和,映得霧黑面罩上方那雙冰藍色的眼睛滲出倨傲的光。
他當即撐手要掙紮着從泥潭起身,卻被白子原又一腳狠狠踩住手背,重新摔在水坑中。
男人痛得面部扭曲,喉嚨處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忽然,微弱起伏的光線從細細密密的雨絲中滲入,使得白子原側頭看向路徑前方。
有車駛向他們,遠光燈越發刺眼,速度不慢。
很快,男人也注意到了逐漸接近的光源,面如死灰的臉上迸發出激烈的求生欲望。他登時不顧肮髒,将另一隻沒被踩住滿是泥水的手伸到嘴裡,幹嘔兩聲,摳出了一塊同樣黑黑的東西,張嘴哀求着。
“放我走吧,放我走吧,求你了!你們也是要去長壽村的吧?别去!千萬不要去!他們……”
“砰!”
白子原下意識地松開腳,往車内後縮半步。
就在這一瞬,男人的腦袋隻留下一個黑洞洞的彈口,流淌出紅白相間的液體。他的雙眼還帶着恐懼,就那麼直愣愣地望着白子原,嘴巴半張,未盡的話再也無法吐出。
車内的人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追着槍聲的方向沖外望去,瞧見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在他們的車前一個急停。
白子原再次探出腳,很自然地用鞋底撚過倒地男人手中的黑色小塊。
副駕的車門推開,從車上走出一位頭包紅布的青年。青年身材高大,裸露在短褂棉襖外的皮膚呈結實的小麥色,顴骨高而飽滿,眼睛深邃且間距較寬,眉毛厚重彎曲,模樣十分俊朗。
他面色冷峻地徑直走到白子原面前,大力踩在男人的面中處擰了擰。
确保男人已經死透後,青年這才轉過頭,偏紅棕的眼眸毫不避諱地端量了白子原一眼,紅布上插的野雞尾也跟着波動地晃了晃,眉間的兇狠勁兒瞬間煙消雲散。
青年沖着白子原露出了憨憨大狗一樣的笑容,用生硬的普通話熱情地向他問好。
“多謝你攔住了他。這個人偷了我們長壽村的東西,還想連夜逃跑,真是活膩了!他沒有傷害到你們吧?”
“沒有。”白子原瞥了眼他手中還在隐隐冒煙的獵槍,心想這裡還真是民風淳樸。
“不要害怕,你是幫了我的好人。”青年連忙将槍收回腰間,生怕吓到這位矜貴的客人,“你們是去長壽村的旅遊團嗎?”
“不,我們是來自市裡的考察團!”後座的中年男人搶話道。
青年禮貌地回應:“原來村裡即将要來的考察團就是你們。我是長壽村村長的兒子,叫穆貴春。你們叫我大春就好。本來我要就接你們的,誰知道今晚村子裡居然出現了個賊。不過,在這裡遇見也是緣分。”
白子原掃過地上的屍體。屍體的身上沒有半個包裹。而穆貴春看起來也壓根沒有搜查屍體的打算。
穆貴春很自來熟地拉開駕駛位的門:“司機兄弟,這裡離長壽村不遠,我的車在前面引路——”
他震驚地看着駕駛位上的假人,似乎理解了很久,嘟囔道:“你們的玩笑……很危險的。”
不過穆貴春似乎很尊重他們的獵奇癖好,很快就接受了眼前的情況:“你們需要跟緊一點,進山的路不好走,很容易就跟丢。”
待穆貴春扭頭返回他的車上後,白子原才挪開腳。
那黑乎乎的小肉快居然沒有被碾碎,從扁餅狀慢慢又恢複成球兒一樣。他的腦海中浮現出那個倒地男人的模樣。男人裸露的皮膚上,似乎結了一些密密麻麻的黑色疙瘩,看起來像是什麼皮膚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