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了。
白子原獨身回到了那個療養洞裡。
他走在曾經涉足的小路上。不一樣的是,這裡比白天更加靜谧,隻有滴答的水珠擊打石頭,發出清脆的聲音在洞穴裡回蕩。
他本能地向前走着,不受控制地走到那棵桫椤神樹面前。
黑漆漆的洞穴裡缺少自然光的照耀,桫椤神樹的整個輪廓隐匿在夜色中。這棵樹原本在白日裡還和聖潔還沾有幾分邊兒。而在夜晚時,它的樹幹像是蠢蠢欲動的身體,繁茂的枝幹則變成了張牙舞爪的觸手,整棵樹宛若伺機殺死獵物的魔鬼。
樹幹上還殘留着白子原戳開的那個窟窿,汁液已經凝固,徒留一個黑黑的洞口,像憑空長出了一隻眼睛,空洞地凝視着世間。
白子原眯起眼睛,隐隐看到有數十個人影圍繞着樹幹跪下,僵硬地向上擡着脖子,身體一動不動,仿佛固定的擺件。
他動了動手指,發覺自己掌握了身體的主動權,當機立斷,盡快以極為輕微的動作,挪到了旁邊一塊巨石的後面藏匿起來。
就當他剛剛在石頭後方站定,突然聽見四面八方傳來嗡鳴之聲,在洞穴裡一遍遍回響。
“賜我與天地同壽……”
“賜我與永世同輝……”
忽然,所有人徑直一百八十度扭過頭來,像是察覺到了白子原的存在,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他藏身的那塊大石頭上。
白子原輕輕摒住了呼吸。
即便一片漆黑,他竟能看清每個人的臉。這些人就是穆家白事上去搶奪屍體身上血塊的幾個。他們的眼睛部分好像硬生生地被挖掉了,留下的黑窟窿居然和樹幹上的一模一樣!
隻瞬息之間,他們閃現到了白子原面前,将他緊緊地包圍在正中間。
“賜我與天地共壽!”
那些人沖着他,齊刷刷地張嘴喊着。
那些嘴裂到了誇張的程度,卻始終大聲地重複誦讀。
“賜我與永世同輝!”
“賜我與天地共壽!”
随着越來越快的誦讀語速,他們眼睛處的黑洞往外争先恐後地擁擠着黑血色的觸手,朝他的方向蜿蜒而來。
“賜我與永世同輝!”
隻是瞬息之間,白子原就察覺到,那東西帶着粘膩冷滑觸感,悄無聲息地攀上了他的腳踝,脖頸,手腕,迅速纏繞向上。
“賜我與天地共壽!”
白子原陡然一驚,習慣性地從頭上要摘筷子,卻發現自己竟是披着頭發,手裡摸了個空。
就在他分神的空擋,那東西便迅猛地吞噬掉了他的半邊身,貪婪無度地淹沒他的軀體,最終沖着他的臉張開血盆大口——
“賜我與永世同輝!”
白子原猛然睜開眼睛。
涼薄的月光透過沒有遮擋簾的窗子朦胧地潑灑在他的床單上。
沒有會惡魔低語的聖樹,沒有着魔一樣的人形怪物,他也沒在療養洞裡。
夢?
怪不得他在夢裡是披着頭發,因為他睡前把筷子拆了下來。
在穆家白事上時,他就辨認出來那些人曾經見過,所以才會入夢?
那棵桫椤神樹想必就是“歲神”的一部分。這些人在那裡療養,早就沾染上了“歲神”的因果。
白子原緩過神來,擡眸看向那個小小的蜷縮在床尾的身影。
“是你在吓唬我?”
雖然那小東西不說話,但憑借身形輪廓,白子原已經猜到了是誰。
他稍稍冷靜了一下,拿出儲物空間塑料袋,指了指裡面的血塊。
“這是你的東西嗎?”
小東西動了動,發出了小小的聲音。
“是我,是我。”
一邊說着,小東西擡起頭,“看”向白子原的方向。
白子原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是一張清秀的男孩的臉龐。仔細看看,居然和自己還有幾分相似。
隻是,男孩沒有眼睛。
如他夢裡那些人一樣,隻有黑洞洞的眼眶。
“大大大佬?你在跟誰說話?”
彼時,向天歌顫顫巍巍的聲音從門口傳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