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來,便聽到他仿佛夢魇一般,不停哭喊。
她以為他是有了意識,想把他喚醒,可他根本聽不到,晃他他也沒反應。唯一的反應是,他報複一般的惡行,抓緊了自己的傷口。
江宿雪垂眸,忽道:“對不起。”
“對不——”許芳晴正要繼續嘲他,忽然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嘲諷的話登時卡住。
她還以為江宿雪會跟之前一樣不屑冷笑,然後趕她出去,可他居然道歉?
許芳晴不自在咳了一聲,說:“你說句對不起哪裡夠?我傷口都被你扯開了。”
江宿雪聽着她的話,目光落到她小臂上已經變成紅色的布帛,藏在褥單中的手指攥緊。
他抿唇,又張口,最終還是閉嘴。
許芳晴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臉色變得不自在,她掩飾般“咳”了一聲:“算了,我不跟你計較了。”
許芳晴站在床邊,想到他方才不住喊叫的樣子,忍不住好奇:“你剛才一直在喊,你的幻境很可怕嗎?别人都醒了,隻有你沒醒。”
“還以為你要死了。”
許芳晴說着便忍不住笑,笑裡帶着嘲諷:“诶,你不是說我弱,說你比我厲害嗎?那為什麼我都從幻境醒了,你還沒醒?”
想起江宿雪之前對自己又是看不起又是嘲諷,許芳晴現在覺得自己簡直是揚眉吐氣,心情愉悅。
“讓你之前嘲諷我——”
她的話因為眼前忽然放大的臉停下。
手腕又被攥住,許芳晴掙紮了一下,沒掙開,立時怒視江宿雪:“你幹什麼?我說實話而已。”
“小師姐,”江宿雪緊緊攥住許芳晴另一隻沒傷口的手腕,他微微一笑,說:“我看到蝴蝶了。”
許芳晴:“怎麼,難不成是蝴蝶吓得你醒不過來?還是說你……”
“不,都不是。”江宿雪搖頭打斷她,繼續說:“是白色的蝴蝶,可我的蝴蝶死了。”
許芳晴:“?”
“對不起,小師姐。”
江宿雪皮膚總是蒼白,眉毛也淡,此刻淡眉緊緊蹙起,垂下的眼眸與許芳晴對視,黑漆漆的眼珠閃過一抹異色。
許芳晴這次看清楚了,他的眼睛竟真的在一瞬間變成藍色。
許芳晴忽然感覺不太對勁,她往後退了幾步,江宿雪卻死死抓着她的手腕,她的手動彈不得,便忍不住動腿。
她踢了一腳江宿雪的床沿:“你要幹什麼,給我松手!”
“春天那麼多蝴蝶,你傷養好再抓一隻就是了!”
“你總不能讓我給你抓吧?我傷得比你還重!虐待病患,你要幹嘛!?”
許芳晴暗罵他有病,不停讓他松手,偏偏江宿雪就是不為所動,跟犯了夢魇一樣,死命握着她的手腕,用力将她往前帶。
冰涼的氣息逐漸靠近身體,許芳晴有片刻的愣神,反應過來時江宿雪已貼上她的額頭。
她瞪大眼睛,脖子往後梗,努力與正在發神經的江宿雪拉開距離。
慌神之際,門外忽然傳來幾聲輕微的動靜,緊接着,房門打開,日光映在門口的人身上,投下一條染成金黃色的影子。
許芳晴高興到幾欲落淚:“師兄!救命!”
許芳晴說着,忽然察覺到江宿雪一愣,緊接着腕上的力道便消失了。
她趔趄一下,小聲罵了一句,匆忙跑向正站在門口的祝清方。
江宿雪垂眼看着自己被甩開的手,忽然一陣頭疼,表情有些古怪。
他不知道自己剛才是怎麼回事,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那些話。
說了許芳晴也聽不懂,甚至嘲笑他。
他就該讨厭她。
江宿雪擡眸,盯着許芳晴的背影。
她如今穿的不是青雲門唯一的素白門服,不知何時換成了翡玉般的淡青色,跑動時衣角躍動,如春日野草。
不是白色的,也不是蝴蝶,可跟幻境雨幕下的蝴蝶一樣,生機盎然。
江宿雪又盯着她奔向的人,分明身上帶傷,可她見到那個人,卻很高興,不顧傷口,急于掙開自己,又急于跑向他。
他垂眸,賭氣般地移開視線。
.
祝清方打開門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
他的師妹,溜出房門,來到師弟房間,與師弟動作親昵。
他唇邊的笑在看到兩人略顯親密的動作時僵住,心中湧起一股很莫名的情緒,讓他很想放下手裡的藥走開,然後帶許芳晴回去。
祝清方好像快要清楚如何形容這種情緒了。
許芳晴跑向他時,他和江宿雪的視線同時放在她的身上,又同時離開許芳晴,在半空相撞,那眼裡的情緒分明是一樣的,甚至是比他對許芳晴的情緒更要濃烈。
不甘。
半晌,祝清方率先垂眸,目光落到已經跑到他跟前的許芳晴身上,問她:“你怎麼出來了?傷沒好,不能亂跑。”
許芳晴道:“傷口在愈合,很癢。我有點悶就想出來轉一下。”
祝清方說她傷沒好,其實已經好了個七七八八。大部分傷口已經結了痂開始長肉,隻有小臂一些傷口沒有完全愈合,容易開裂。但如宋知鸢所說,她昏迷僅僅兩日,祝清方就能把她一身傷治得差不多,可想醫術造詣。
不過傷口裂開幾次确實疼。
許芳晴小心碰了一下胳膊,瞥了一眼窩在床角的江宿雪,歎氣道:“早知道不出來了,傷口又被扯開了。”
祝清方笑:“不遵醫囑,就受着吧。”
說完看到許芳晴抿嘴,他敲了下她的腦袋,道:“先進去,我重新給你包紮。”
許芳晴點頭,問他:“師兄,你怎麼過來了?”
祝清方說:“我來看看師弟的情況。先前他陷入幻境昏迷不醒時,我已經利用幻音鈴配過藥了。原本還擔心師弟能不能醒,現在看來不用了。”他松了口氣,“師姐也可以放心了。”
祝清方說着,端着藥走進房中,許芳晴跟着他,一邊走一邊不忘吐槽盯着江宿雪吐槽他:“師弟确實挺有精神的。”
畢竟力氣那麼大,已經快給她腕骨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