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織小狗的線偶爾露出,線條在眼裡根根分明。
江宿雪穿好衣服,愣愣地盯着那些絲線。忽而想到什麼,他驚恐地捂住眼睛,而後急忙撕下一片衣角,遮上雙眼。
有布料遮擋,他卻依舊能夠視物,之前從未如此。
除非,他的眼睛變回來了。
江宿雪抓着冷硬的圍欄。
許芳晴開始催他:“好了沒,我們過去了?”
正說着,忽然一道嘶吼從暗處傳來,正是江宿雪的位置,許芳晴一驚,想也沒想,便闖了進去,忽然撞上一片圍欄,等到眼睛适應了黑暗,滿滿能夠視物時,許芳晴才看到披着他和祝清方衣衫的江宿雪,正死死瞪着更遠處——一個不人不鬼不男不女的妖物。
許芳晴頓時怔住。
妖物身上勾着破碎的衣角,織線崩開,隻剩半隻兔子,血淋淋地挂在那。
正是連月。
她已經不是人形,頭上的簪子也沒了。
方才聽到她們的動靜,警覺地擡頭,見了人,便止不住地嘶吼着,想要撲過來。最終隻能撲在貼滿了符箓的牢籠上,被鐵鍊一次次拖回去。
聲音混在一起,耳膜嗡嗡震顫,震得腦子發疼。
許芳晴愣了會,才回過神。
江宿雪正嘲諷她:“這樣便吓着小師姐了麼?”
若是知道他是妖物,見了他化妖之後,又會是什麼表情呢?
江宿雪舔了舔牙齒,眸光一動,猝然對上祝清方的眼睛。目光帶着探究,一般幫他解開牢籠,一邊盯着他的小臂。
他看得到躲在暗處的他麼?或是他對血味很敏感。
江宿雪心一緊,不動聲色地将有着傷口的手臂藏到背後,随後,看向許芳晴:“小師姐,不救我出去嗎?師兄忙活半天,還沒解開呢。”
祝清方抿唇不語。
許芳晴盯着滿是符紙的牢籠,一時犯難。她使劍砍了幾下,劍風僅僅掃掉幾張符箓,手心被震得生疼。
她咬着牙,又提劍不斷砍向牢栅,符紙卻毫無反應,隻在碰上劍氣時泛光,震得她五髒六腑有一絲碎裂。
許芳晴蹙眉道:“妖物煉化的符紙還有麼?”
江宿雪微微一笑:“小師姐,那符紙哪有那麼好弄。”剛才那張,還是他沾了自己的血。
如今再用,怕是要被祝清方瞧出來。江宿雪咬着牙,決定之後先殺了祝清方。
許芳晴蹙眉:“那要不你等會?”
“還好你沒受傷,不然我和師兄身上沒藥,那就麻煩了。”
“不過你身上沒傷,怎麼自己不出來?”
身後祝清方忽道:“我來試試。”
聞言,許芳晴驚訝地瞥向他,心裡有些激動,莫不是在那夢裡,他真的覺醒了什麼?
想着,許芳晴将手裡的劍遞給他。她這把劍是祝清方送的,雖然外觀形似清霜劍,但總之是把普通的仿劍,誰都能用。
如果祝清方也能用,是不是說明了些什麼。許芳晴摁住心中的猜想,期待地看着祝清方。
祝清方笑了笑,搖搖頭:“不是劍,是符箓。”
他說着從袖中取出一枚符,血紅筆觸,許芳晴一驚,不知他是何時畫的。
祝清方不作解釋,扯着許芳晴往後站了些,目光炯炯,盯着籠子上的符紙。
這張符紙,是他從許芳晴幻境裡出來後,忽而想到的,便悄悄用血畫了出來,一氣呵成,竟毫不費力。
祝清方兩指捏緊符紙放在身前,何處生風,吹得他發絲輕舞。
許芳晴站在他身後,看見這一幕不禁心驚。這樣的背影似曾相識,她曾見過,卻不是虛淵那一次。
許芳晴撫上太陽穴,眼珠輕輕轉動,尋找着腦海中模糊的身影。白衣如雪,輕衫獵獵,看向她時,笑得肆意開懷,撫弄她臉頰的動作卻像是面對珍重的寶物,指腹溫熱,極緻溫柔。
許芳晴慌神,有些茫然。她堅信自己在現代時從未碰到過長得像祝清方的人,可腦子裡的身影,究竟是誰。
籠子裡,江宿雪盯着許芳晴,見她看着祝清方的背影怔然,像是入迷。他不禁擰眉,喊了她一聲。
“小師姐,你可知道他們在做什麼?”
因這一聲,許芳晴回神,問道:“什麼?”
祝清方已經結印,符箓迅速飛到牢籠上方,符光大亮,消去她們所處的一片黑暗。
符光下,牢籠的符紙仿佛貼不穩固,詭異地晃着。慢慢地,一張符紙從籠栅上掉下,迅速掠道祝清方面前,未等許芳晴提劍上前擋下,祝清方已伸手捏住。符紙頃刻在手心化成灰燼。
許芳晴動作頓住。
江宿雪同樣不可置信,他後退幾步,将負傷的手臂緊緊撇到身後,垂下眼皮,不再與祝清方對上視線。
瞳孔輕顫,喉嚨發癢,幾乎要發出妖物的時候,江宿雪死死壓着,迫不得已掐住脖子,不許自己溢出一聲非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