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常清最先回神。
他來此處,本就是因為江宿雪的事,如今他脫身離去,他便不必再在這裡逗留。
攬雲門弟子接手臨水門,但路途遙遠,得了他的傳信後,隻有近處的部分子弟趕了過來,人手不夠,他還需得去處理其他事。
想着,他轉向宋知鸢。如今他見不得字,其實大部分事都要靠她來處理。來來去去,更是要由她帶着他。
是宋知鸢看到他的動作,理解了他的意思,便跟師弟師妹作别,想到祝清方剛醒,交待他好生休息。
祝清方道好,把手裡的卷軸還給池常清,池常清接下,照舊挂在腰間。
許芳晴目光落在那副卷軸上。
拘靈軸,是攬雲門的信物,用以鎖妖,當日連月也被鎖在了裡面。
耳邊似乎又想起尖利刺耳的熟悉叫聲,許芳晴忽然想起什麼,喊住準備離開的池常清,聲音顫抖,不可置信:“池師兄,剛才……是連月嗎?”
那聲震破耳膜,令她頭疼不已的妖物嘶鳴,如今細細想來,竟覺得有些耳熟。像極了已經解開執念,恢複意識的連月。
聽到許芳晴帶着确定又不敢相信的語氣,池常清站住轉身,欲言又止。
雖然看不見他的眼睛,但隻憑陰沉的臉色也能看得出他面色不悅。
池常清沉聲道:“進了拘靈軸,妖物隻會化為原形。連月早已被妖尊轉化,即使執念解開,也逃不掉變成妖物的命運。”
他說着轉向許芳晴的方向,愧疚道:“抱歉,在地牢聽到你不願連月被殺,不得已才把她收進拘靈軸。”
“拘靈軸拘束妖物,她沒了意識,但隻要不被放出來,便不會死去,對連月來說,應該算是活着。”
聞言,許芳晴沉默半晌,理解地點點頭,隻是心底還是抑制不住心酸。
她還以為,解開了那些執念,月月她們就可以變回來了,即便不能變成原來那樣的孤魂,起碼也保有意識。
原來她和連月都想得太簡單了。
池常清看不見她失落的表情,但猜也猜得到。他不擅長安慰人,解釋過後,颔首點頭,轉身離開。
宋知鸢給他領路。
院牆外的江宿雪立刻閃身離去。
進了拘靈軸便沒有意識,他當然知道,否則也不會如此有把握打開拘靈軸,給許芳晴看連月以證他清白了。
作勢吓一吓她罷了。
順便讓她知道,她幫助的連月最後的下場,再心善,最後還不是一場空。
宋知鸢兩人走後,院中便隻剩祝清方和許芳晴。
祝清方敏銳察覺到身旁的人有些失落,輕輕撫上她的頭,柔聲道:“師妹,至少連月沒有真正死去,化為霧氣歸入妖尊體内,也算滿足她一個願望。”
聽到這一茬,許芳晴皺巴的心緩了些。
祝清方說得對。
畢竟連月也曾告訴過她,她不想被妖尊吞噬。
這世界大部分妖物,依妖尊而生,食妖尊之氣而強,強大之後,才不再依靠妖氣,轉而對吃人執念頗深。
因此,妖物死後,都會歸去來處,也就是妖尊體内。
這也是妖尊偷偷增長實力的一種方式。
養妖,殺妖,食妖。妖越是厲害,反饋給妖尊的力量便越強大,它便越有可能打開虛淵封印。
妖尊如今實力恢複到什麼程度,許芳晴尚未可知。
但自從地牢出來後,許芳晴見臨水門灰蒙蒙一片,弟子寥寥數幾。
救她出來的宋知鸢告訴她,她和池常清的确來了臨水門,但處處謹慎,并未被連江捉去。
她兩人進入臨水門之後,發覺臨水門弟子身有異常,一大半看起來行屍走肉,如同傀儡一般。
她和池常清起了懷疑,又發現了臨水門信物的去處,搶奪之時無意傷了幾位弟子,那些人當場化為霧氣散去。
濃稠的黑色霧氣,正是妖物死後回饋給妖尊的妖力。
宋知鸢猛然反應過來,臨水門幾乎所有弟子都是妖物。
不是強到能化人形的妖物,而是被妖尊以妖氣轉化而成妖物。
許芳晴聽到這話時震驚不已。
她們一路走來費時已久,在她們取信物之時,妖尊已經越來越強,再這樣下去,她們還沒打開劍冢,妖尊就跑出來禍害人間了。
經此一事,她們需得加快找信物開劍冢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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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傷初醒,又是練劍又是參與江宿雪這事,在院外站了許久,祝清方額頭已沁出了一層汗,臉色蒼白許多。
許芳晴扶他回了房間,準備去給他拿些吃食,卻忽然被他攥住手腕。
許芳晴疑惑不解:“師兄你不餓?”
祝清方默然片刻,搖頭,慢慢松開手。
許芳晴笑他一聲,說:“放心,餓不了多久,我等會就過來。”她說完推門出去,怕風進了房裡,又輕輕關上門窗。
直到她的背影被房門遮掩,祝清方才敢伸手,死死捏着褥單。
他剛才攥住她的手,是想問她在想什麼。
聽到江宿雪說喜歡她,她在想什麼。
不喜歡,無所謂,還是……祝清方之所以沒問,是怕聽到他最恐懼的答案。
不是不喜歡,不是無所謂,而是“師弟很好,我也喜歡他。”又或是抿唇不語,目光躲閃。
恐懼,索性就不問了。
祝清方歎了口氣,目光落到桌邊的冷劍上,忍不住撫上劍柄,寒意讓他回神。
他想起在地牢時,他殺連江用的是清霜劍劍光,熾熱得有些燙手。
從前他難以持劍,江宿雪路上常奚落他。
如今他的手,讓他有了與師弟一争的把握。
争……在她身邊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