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你與寒君，我與君非夜，何嘗不是相識多年。今日這場局，我雖無十足把握，卻也有七八成。而這一二可能的變數，便是他。”

刀無鞘想反之心，離女早就有所察覺。北境出事後她便去了邊境，見了唯一幸存之人。當時他言行舉止頗有些怪異，她便派人暗中跟蹤了他，見他私下裡竟與斬天愁有過會面。

于是，她又繼續派人跟蹤了斬天愁，發現在君非夜誅殺那幾個妖族并将其扔至妖族邊境後，他私自帶人過去，将幾具屍體大卸八塊，并毀其妖丹，使其徹底魂消魄散。

離女猜想他此舉是受刀無鞘指使，借此來激化妖族對君非夜和她的不滿。于是她将計就計，在壽宴上借此事移交了君非夜的軍權。一是想增加刀無鞘叛變的籌碼，引蛇出洞。二便是想借機試探君非夜。

自打她登上王位，後與尋止成婚，關于她和璇烏的閑言碎語甚嚣塵上。刀無鞘因此而起異心，幾乎昭然若揭。而君非夜雖未置一語，卻也漸漸與她疏遠了許多。

她知道他手下之人對他忠心不二，若他也有了不臣之心，完全可以借軍權一事與刀無鞘聯手，那局勢隻會對她不利。甚至今日，他隻要袖手旁觀，她便不一定能赢。

塞姆塞天雖是她一手布的局，而真正左右局勢的，卻是他。

所以她下了這場豪賭。方才在幻影殿上，她一直在等，等他開口，等他明确地站到她這一邊。

還好她等到了。

璇烏知曉事情原委，靜默良久，低聲問她：“母尊，可您對夜将軍隐瞞此事，又借此來試探他，會不會......傷了他的心？”

離女微歎一口氣。即使他是她幼時相知的玩伴，可身處帝王之位，她早已無法将真心完全剖開，也無法再将信任完全交付他人了。

“有些事，無法兩全。”

她揉了揉眉心，思緒回籠，目光落于桌案上的遺神書。這應是今日唯一的“意外”。

冥冥之中，似乎也有神的指引。

璇烏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又問：“母尊，遺神書上記載的，與我們看到的畫像一樣嗎？”

“除了那些，還有一些其他的，都與神族有關。等時機一到，你再看不遲。”離女說道，側身看着璇烏問，“今日，你怕嗎？”

璇烏輕笑：“本來是怕的。可當時情勢緊張，倒也顧不得了。”

離女道：“你與我不一樣。你大母在時，妖族和靈族曾聯手欲侵吞我族領地。她親自帶我去到戰場，與他們斡旋了好幾年，将他們徹底擊潰，不敢來犯。妖靈兩族元氣大傷，你大母也未對其趕盡殺絕，而是主動化幹戈為玉帛，訂立了盟友關系。待我繼位之時，三界已相安無事多年。我見過戰争的殘酷，也知曉如今安甯來之不易。但你生在太平時代，未曾經曆這些。今日，也算給你一個警省。以後即使身在高位，也不能有一絲懈怠。”

璇烏輕輕點頭。今日她站在高台之上，看着身下俯首的臣子和流血的屍骸時，才明白身後的王位，奠立在了多少屍骨之上。

即便時移世易，權力的争奪從上古至今，從無止歇。

“母尊，那神族的秘密，和娲皇的遺志，我們又該如何？”

聽她這樣問，離女靜靜看着那本遺神書，空白了片刻，輕聲道：“我也不知。”

尋到遺神殿，找到遺神書，本就是意料之外。甚至于，這并未讓母女二人心中感受到多少驚喜，反而愈加沉重。

璇烏看着祈書閣外濃稠如墨的夜，聲音微弱：“也不知現如今，除了我們，還是否有别的神族後人存在......”

離女沉吟片刻，道：“天界尚有幾位上神，隻是大多已遊離六界之外。帝俊與宓曦一脈，以及娲皇與地武另一脈，或也潛光隐耀，藏于六界。隻是不知.....如今是何景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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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相關叛賊的清理一直持續到後半夜。君非夜來到祈書閣時，離女依然端坐案前，兀自沉思。

他走上前跪地禀道：“主上，叛賊已全部羁押于無囚塔，等候主上發落。”

離女靜靜注視他，随後起身走到他面前，扶住他的手臂。君非夜擡眸略征片刻，默不作聲站了起來。

“今日你辛苦了。接下來的事，我來處理便好。”

君非夜垂眸答“是”，轉身欲走，卻又被離女叫住。

“非夜。”

他背對着她，身子僵了僵。

“今日，多謝你。”

此話一出口，祈書閣内更靜了。君非夜臉上似水一般平靜，他并未回頭。

“身為臣子，這本是我應該做的，主上何須言謝。”

離女看着他的背影，眸色微黯。她知道，他這樣說，便是已察覺到她的疑心與試探，也如璇烏所猜想那般，傷到了他。

可她也知道，既這樣做了，便不能再貪心更多。

“嗯，你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