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祖有訓,凡南宮氏子孫,十八歲前不得下山。”南宮盈歎了口氣,無奈地把胳膊垂了下來,“還有五年。”
溫睿廷此刻才知南宮盈偷學傳送陣并非一時興起,背後也藏着些苦悶的成分。原來看起來再遼闊無邊的景緻,還是在樊籠之下。作為從小緻力于打破各種規矩的人,他當然不敢苟同,不過轉念一想,南宮氏向來人丁單薄,南宮盈并無直系兄弟姐妹,可見她從小便是被當做繼承人來培養的。不能下山這種方式雖然簡單粗暴了一點,卻也算是為了離月宗的将來着想。
這樣說來倒是可笑,他明明也算“稀缺”,怎麼感覺死在外面都沒人知道呢?
南宮盈問:“那個時候,你會在做什麼呢?”
溫睿廷無所謂地道:“不知道,像現在這樣漂着吧。”五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這真是一個無法預測的問題。他會同溫顯元繼續劍拔弩張?同新來的妹妹互相厮殺?不對,他得能活到那個時候才行啊,誰知道繼母是個什麼樣的人……大不了,他還可以再次離家出走嘛。
南宮盈掃了他一眼,心血來潮,突然道:“五年後的今天,來約戰吧,敢不敢?”
溫睿廷突發奇想道:“你該不會是想踩着我一戰成名吧?”
南宮盈道:“嘁,我哪有你這麼陰暗。你要是想當墊腳石,也得先有這個資格不是?”
溫睿廷問:“那赢了有什麼好處沒有?”
南宮盈想了想,道:“輸的人要滿足赢的人一個願望,怎麼樣?你有什麼想要的麼?”
他想要什麼?他已經懶得去想了。未來是一片虛無,“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才是難得的圓滿。可惜餘生漫漫,既然此情此景不可延續,他确實還是有必要許一個願望……
溫睿廷道:“那個時候,如果你要闖蕩江湖的話,就帶上我吧。”
南宮盈訝異道:“啊?”
“咳,我的意思是江湖險惡,你一個人總歸不太安全。”
“誰說我是一個人了?我還有那麼多師兄師姐呢。”
“堂堂少主,天天跟在别人屁股後面,簡直像個笑話。”
“……你是在說你自己嗎?小跟班?”
“你……”溫睿廷一時沒說過,微微惱羞成怒,一下子翻身過去,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想看看她是不是長得也這般伶牙俐齒。少女天性無邪,目成秋水,盈盈将傾。溫睿廷這麼一盯,霎時自己先臉紅心跳起來,但他根本來不及細想,就發現原本平衡的小舟,重量突然全部集中在了同一側,心中愈發慌亂不止。
南宮盈好似也發現了這一點,她下意識做出了防備的動作,從胸前伸出雙手朝外推了他一下。
溫睿廷神情一滞,重心不穩,竟然直愣愣地側身朝湖面倒去。南宮盈震驚之餘連忙坐起伸手去抓,抓空了。這回小舟更是直接翻了個底朝天,二人連滾帶爬,一前一後,雙雙跌進了湖裡。波紋揉碎了一湖的月亮。
壞了,他不會遊水。
湖水冰冷刺骨,溫睿廷胡亂撲騰了兩下,馬上嗆了一大口水,偶然浮出水面之際,卻遙遙瞥見自己正離小船越來越遠。他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個想法是:我真是個白癡。
後來他發現這個評價非常到位,因為他們隻約了時間,根本沒有約地點啊!這算哪門子的約戰?!雖然對方大概率不會搬家,但這件事算是屬于他們兩個人的秘密,總不可能突然寄封戰書到對方那兒去吧?!
然後呢?發生了什麼,後來發生了什麼……他為什麼想不起來……這個故事應當有個結局。記憶既不精确也不可靠,但他死死攥着不願撒手,仿佛有了那種虛無缥缈的東西,時間就不曾從他身上奪去什麼。
……對了,當他再度醒來時,竟然身在赴往逍遙宗的馬車上,是溫顯元帶着滿身怨氣親自來接的,旁邊還坐着文鋒。從那日起,文鋒就幾乎同他形影不離。
據說他落水後發了高燒,南宮落不放心讓他再繼續待下去了。他一直也是這麼認為的,直到後來通過某些心理戰術撬開了文鋒的嘴,才又聽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風聲——就在中秋宴會當夜,九命獨自跑出去後失蹤了,屍體是在後山找到的,死因不明。
他慶幸自己同九命相處的時間不長,南宮盈當時的心境他也無從想象,就這樣稀裡糊塗地,一切仿佛被按下了重啟鍵,他回到自己的“新家”重新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