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船上後，衆人皆心情低落。溫若吟歎氣道：“這海妖看起來可沒什麼好興緻，跟傳聞中所說并不相同嘛。”那幾個人的皮肉早被撕咬殆盡，看起來已死去很多天了。而且傳說中的海妖，可不會被鎖鍊束縛在海底。

李漣漪說：“這件事确實很奇怪，按理說，海妖本不會如此頻繁地襲擊人類。”人類于它們更像玩具，而絕非主食。

溫睿廷沉思了一會兒，突然開口道：“恐怕起因是有人将它捆在了海底。一方面，它想報複人類，另一方面，它無法自由行動去覓食，餓得發狂，隻好襲擊路過的船隻。”

“原來如此。可這鎖鍊究竟是何人所設，目的為何？”李漣漪道。

如果想要阻止海妖作惡，沒有選擇殺了它，而是僅僅限制了它的行動，于情于理都說不通。更何況，這是一種極為缺德的做法。海妖是領地性極強的獨居種族，一隻一生隻在同一片海域活動，唯有交|配期間會暫時相互見面。如果将其全部束縛，短期内會興風作浪，為禍一方。長期下來，海妖不能繁衍後代，而一隻妖的出現或許又要經過成百上千年，此一族恐将在這片海域絕迹。

對于李漣漪的問題，衆人皆保持緘默，顯然他們對此也并無頭緒。李漣漪心中則默默決定，回去後應将此事上報給長老們。

回到岸上，幾人通知了村裡人，說是發現了幾位漁民的遺骸。村長請李漣漪陪同指路，帶人前去打撈屍骨，還找到了散落于海底的一些遺物，一并用船運了回來。

雖然仍有謎團沒有解開，但任務終于告一段落。此時距離任務的截止期限還有十餘日，他們打算等康桓身體恢複一些後再回程，此前還可以順便觀摩村子裡為死去的漁民們舉行的集體葬禮。

海邊的漁民自古有着海葬的傳統。魂歸大海，寓意來世無波無浪，無病無災。

不過，凡非壽終正寝者，魂靈不易進入輪回，而偏好留在世上遊蕩，有破損毀滅，甚至是轉化為怨靈的風險。所以凡遇要案慘禍，下葬前都要請道士作法，超度魂靈，促其平息執念，忘卻遺憾。

小分隊中，隻有李漣漪修過渡魂術，此刻理所當然挑起了這一重擔。

她站在祭壇中間，聲音如天神般缥缈，像是在呼喚什麼：“在天為星辰，在地為河嶽，幽則為鬼神，明則複為人……諸位世緣已盡，請安心離去吧。”

空中幾縷青煙忽明忽滅，從大海的方向飄來，朝着李漣漪緩緩聚攏，最終又如流星般一閃而逝。幽冥已然恭候它們多時。

法事過後，村民們将屍骨和遺物放置在密封性良好的船型棺椁内，用船拉到近岸的海面上去，再統一墜上石塊沉入海底。

秋風蕭瑟，洪波湧起，船頭上挂着的引路幡迎風飄搖，為此景平添了冷意。幾乎全村人都來參加了葬禮，男女老少對着大海圍成一個半圓形，偶爾能聽見有人低聲啜泣。

此時康桓已經能夠下地行走，用一隻手臂搭在溫睿廷的肩膀上作為支撐。付雪竹和溫若吟也站在村民們中間，共同注視着這場告慰死者的儀式。

付雪竹心想，不知道秋月山上的英魂是否已經散去，想來他們死不瞑目，應當還有執念未了。他們在世間遊蕩，能否聽到沒有屍骨可斂，沒有牌位可拜的自己的心聲？

風光百代也好，籍籍無名也罷，唯有這一幕誰都無法避免。死亡一視同仁地為每個人設下了不可逾越的終點，從這個角度來說，每個人都能預測自己的“未來”，那就是沒有未來。

她好像得到了某種安慰，仰頭望天，風聲嗚咽，兩隻飛鳥正在頭頂盤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