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華殿内。
秦骁平被兩名弟子用劍柄壓着肩膀跪在殿中,掙紮了兩下皆被按下,遂不再有所動作,隻是握緊雙拳,雙目憤憤地盯着斜前方的地面,含着一口氣沒有發作。
何儀站在一旁表情凝重,似乎還想轉圜。她上前兩步拱手道:“蕭宗主,這孩子平日裡一向坦率,斷不會有無故害人之心。此次做出此等錯事,其中應有隐情,又或遭人利用,是我管教不周,還請宗主開恩明辨。”
秦骁平猛然擡頭道:“姑姑不必替我說情,我一人做事一人當……”
“你住口!”何儀見他如此直愣,心裡又氣又急。她當下去瞄蕭巒的臉色,卻見蕭巒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他們這兒,而是低着頭不知在沉思什麼。
蒼術開口道:“此人下毒謀害宗主之心昭然若揭,掌事還想包庇不成?至于個中隐情,待将他先看管起來,再行逼供不遲。”
“逼供?隻怕就算我想說,他也未必敢聽吧。”秦骁平擡眼望向蕭巒,見他居然還能如此沉穩,一聲不吭地坐在那兒,愈發對這副虛僞的面孔感到作嘔。
“無恥狂徒,不自量力!”押着秦骁平的其中一名弟子突然擡起另一隻手,彙聚靈力,正想要給這出口不遜的家夥點教訓瞧瞧,卻突然被一道渾厚的聲音打斷——
“慢着,你是殊年的什麼人?”
蕭巒終于擡眼,嚴肅探究的神情中似乎還帶着絲絲緊張。何儀則是突然倒吸一口冷氣,饒是她再遲鈍,此刻也明白了秦骁平此舉的緣由。不過既然蕭宗主已經察覺了他的身份,這于他來說未必不是一線生機。
一聽到這個名字,秦骁平頓時怒火中燒,雙目猩紅似有淚光,喊道:“你不配提她的名字。連自己的徒弟都保護不了的師父,還有何顔面收徒?”
“放肆!”蒼術聞言,剛要拔劍,卻被蕭巒擡手制止。
蕭巒道:“你說的對,我的确不該再收徒。隻是若廣寒八式失傳,我死後更無顔面對南宮宗主。”
秦骁平冷笑道:“惺惺作态!你若還有一點良心,便該在此刻自刎謝罪,興許還能搏一重情重義之名。”
“既然你如此恨我,我便給你一個報仇的機會。”蕭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做我的弟子,關門弟子。待到你能堂堂正正地打敗我,我便任你處置,絕無二話。”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關門弟子,意味着在秦骁平後,蕭巒不會再收任何一個徒弟。這是何等殊榮,此刻竟要落在一個心懷仇怨,來路不明,毫無武功根基的黃毛小子頭上?更何況,聽蕭宗主話裡話外的意思,怎麼頗有種想培養這小子當接班人的意思?不過到底,無人敢當面質疑反駁。
秦骁平的臉兀地漲紅了,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不可能,我甯願死也不會做你的徒弟。要殺要剮,你直言便是!”
蕭巒的口吻不容置喙:“有些必做之事,隻有活着才能做到,你也是一樣。我隻給你一個晚上考慮,是生是死,你自己選。”
“将他帶下去。”
何儀見狀,還想上前說些什麼,就聽蕭巒接着道:“何掌事,我知此事與你無關,就不予追究了。但背後的底細尚未查清,我等今日之憂非在颛臾,而在蕭牆,雲岫院日後還要勞您多留心。請回吧。”
何儀暗自咬了咬牙,低聲回道:“是。”
……
秦骁平被押進了一個無人的屋子,随後房門便落了鎖,門外還有兩個陌生面孔的弟子一左一右把守。
憤怒的感覺慢慢從胸腔一點一滴褪去,剩下的隻有冰涼的迷茫與絕望。無數個日夜的等待、煎熬、糾結、痛苦,都是為了這一天,然而他輸得一敗塗地,就連他自己也覺得可笑。一個連新手村的門都沒邁進去的人,卻妄想可以撼動門派中的大BOSS,那些人罵他井底之蛙,不自量力,果然沒錯。
弱者的愛憎在上位者眼裡,根本無足輕重。可如果不能殺了蕭巒,他活着還有什麼意義?與其在蕭巒手下受辱,不如……秦骁平僵硬地扭動脖子環顧四周,眼淚毫無征兆地湧了出來。
原本身上為自己準備的一把刀,在他進來之前就被搜走了,于是他的目光鎖定在了房間内被銅鈎挂住的一簾帷幔上。
阿姊,祖母,再等等我,我馬上就能和你們團聚了……
不多時,門外弟子通過神識發現室内情況不對,二人連忙開鎖入内,一劍斬斷了從房梁上垂下的帷幔。
秦骁平如墜樓般跌倒,腳下的凳子也翻滾在地。他捂住被勒出紅痕的脖子猛地咳嗽起來。
“你想幹什麼?”其中一名弟子看上去驚魂未定,探脖出去,活像是一隻正從洞穴裡出頭張望的機警土撥鼠。
秦骁平好一會兒才用手肘半撐着身子擡起頭,淚光中透露出一股決絕的倔強,緩緩道:“蕭巒允我自決生死,與你們何幹?”
那二人面面相觑,竟然不知該如何作答。
“打擾了,裡面那位是我的朋友,可否允我進去探望他一下?”正當他們拿不定主意時,門外突然響起一道悅耳的聲音。
“何人?”三道目光齊齊朝外看去,來者竟是一女子。
“雲岫院綠卿,見過二位公子。”付雪竹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
“明日天亮之前,他不能見任何人。”另一名弟子上前一步,擋在了秦骁平身前,同時一隻手扶在劍柄上,沉穩的聲音中透出一股執拗。
付雪竹平靜道:“宗主有令,給他一夜時間,要他明早做出決定,若是他中途出了事,二位公子決定拿一具屍體前去交差嗎?讓我與他說幾句話,興許能替二位免去這一樁麻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