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力在身,得心應手,自然而然。可惜如今怕是難以複制。
但對付雪竹來說,也并非全無線索。她曾親手夠到了那片天,所以隐隐約約還記得那是怎樣一種感覺。區别是,先前她是乘了捷徑,搭了天梯上去的,而現在天梯被撤走了,便隻能另尋他路。
這條道路确實存在,而且是所謂的“正道”。南宮落當年二十出頭,一劍驚四方,用的正是這廣寒八式中的下弦斬。其年他的靈力也并非達到了登峰造極之境,然而天賦就是天賦,參悟就是參悟,不知有沒有南宮氏氣運的加成,總之不給後人一點學習借鑒的空間。真是人比人氣死人,也難怪冷非墨一門心思想要馴服溢靈花為其所用。
如果說冷非墨劍走偏鋒,打算依靠外力取勝,南宮落走的路便是全憑自身對靈力的理解和領悟,然而後者是可遇不可求的。
通常情況下,那些習得的知識就像是裝在中藥櫃中的草藥,得益于前人的分類總結,當你需要某樣東西時,隻需要拉開對應的抽屜即可。
然而在現實中,事情并不總是這麼容易。有一些東西雖然在格子裡,但你卻不知道它屬于哪個格子,就會陷入選擇太多的迷茫。還有另外一些東西本就無法放入格子,它們懸浮在經驗裡,屬于精神的範疇。換句話說,真正高深的武功秘籍不是寫下來的,否則和教科書也就沒有了區别。
故而,付雪竹知道自己如果想要施展下弦斬,缺少的不是靈力,而恰是那格子之外的,靈光一閃的,運用靈力的方法。
靈力之所以強大,是因為它能以虛傷實,能為常人所不能為。但朔華劍是個特例,它不是靈器,而是靈力本身,它是虛妄,也是實體,隻憑付雪竹心意來去。
這種神迹般的現象不同尋常,換做以往,付雪竹一定會打破砂鍋問到底,可它出現的時機太過特殊,她便理所當然地認為這隻是溢靈丹帶來的副作用之一。
畢竟破損的内丹都能在一瞬間修複,靈力都能從無到有,那麼徒手生出一把劍來,好像也沒有那麼驚世駭俗了。正如當你突然進入人生的下一個階段之前,實際上你對你将要遭遇的事情一無所知,也就無從判斷它合不合理。
所以,付雪竹之前從沒有認真去想,她當時是如何憑空拿出一把劍的?又為什麼她能施展下弦斬?她隻學到滿月甲,也就是廣寒劍法的第五式,她從來沒學過下弦斬啊!
廣寒劍法的八個招式依次是:新月、峨眉、上弦、盈凸、滿月、虧凸、下弦、殘月。再然後呢?又是新月。
不對,不對,問題的關鍵是,為什麼選擇“新月”作為第一式?月盈則虧,此消彼長,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照理說,從哪裡開始都是一樣的才對。
既然月相可以輪回不休,為什麼下弦斬就一定比上弦斬更強大呢?就因為下弦斬是廣寒劍法的第七式,而上弦斬隻是第三式?
說到底,不過是兩道形狀相反的劍氣罷了。
冷未泫葫蘆裡的豆子兵,也隻不過是虛妄的靈氣罷了。
蕭巒講過,從理論上來說,化虛為實是存在的,這也是廣寒劍法後三式的要義。
朔華劍就是情急之下偶然的産物,因為付雪竹當時最需要一把趁手的兵器,所以它出現了。下弦斬比上弦斬威力更強,與其說它是劍氣,不如說是一柄真正可以殺人的鐮刀。而且,她不可能因為靈力的暴漲就突然學會此前沒有學過的劍法,所以她施展的其實是上弦斬。但由于威力無窮,虛幻的劍氣成了能劈山填海的利刃,在旁人眼中,“上弦斬”也就成為了“下弦斬”。
看破了本質,也就知道,靈力和靈器歸根結底是同一樣東西,就像水和冰也是同一樣東西,它們是可以互相轉化的。
一個身強力壯的豆子兵從後面提起了付雪竹的領子,已經把她拎了起來,正一步一步朝擂台邊緣走去。付雪竹心中卻出奇地平靜,懼意全無。
從前成千上萬次的揮劍,仿佛都隻是為了某一天,當你沒有劍的時候,一樣可以做出相同的動作,發揮出相似的效果。
劍不在手,劍在心中。
管它是什麼形式的存在,隻要她想,靈力可以變幻無窮!
她偏要一道劍氣,要一道可以将身下擂台撕出一條口子的劍氣!
朔華劍從她手中一點點地消散掉,與此同時,就在那豆子兵将付雪竹抛到空中的一刹那,一道巨大的裂痕突然橫亘于擂台表面,有如天雷降世,萬鈞之力,勢不可擋。
一瞬間,人們臉上的表情幾近凝固,隻因為塵埃落定後,他們看到,那無比堅固的,曆經上百場比賽都屹然挺立的擂台,竟然被削去了一塊!
這麼多場比賽下來,還從未見到有人把比賽場地給毀了的!
“怎……怎麼回事?是地動了嗎?”有人問道。
“要是地動的話,怎麼會隻有冷公子站的地方被掀翻了?”
衆人紛紛望去,隻見場上豆子兵已經全部消失,冷未泫跌落于擂台之下,此刻正狼狽地趴在地上,渾身土色。他微微仰頭盯着擂台斷裂的橫切面,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隻有冷未泫自己清楚,他剛剛經曆了什麼。
方才一把巨劍火星撞地球一般從天而降,離他腳邊隻有半米不到,但隻出現了一瞬間就憑空蒸發了,是迎面而來的劍氣将他擊飛了出去。如果不是付雪竹有意控制了落點,他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如果被那把巨劍砍中,恐怕不死也要重傷……
他從地上爬起來,看到擂台外的另一側,付雪竹靈力耗竭,正虛弱地捂着自己腹部的傷口。溫家兄妹和離月宗那群弟子們正在一旁扶着她。
人群的騷動久久不能停息。
“這,這好像是下弦斬啊!”
“這麼高階的劍法,你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