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槍的炮口顯現出熾白的能量團,束縛的龍骨繩根本沒有着力點,難以掙脫。
被提前切斷的通訊信号,還有緻人昏迷的注射劑。
被私自開啟的飛船艙門,迎面吹襲而來的刺骨寒風吹亂黑色的短發。
冰雹雨如同槍裡打出的能量團,“轟隆轟隆”刺得耳朵生疼。
“啊——”一聲尖叫沖破雲霄,從二樓傳到了一樓。
少年裹挾着一身冷汗猛地睜開雙眼,夢中零碎的可怖片段仍舊化作餘味壓迫着他的心髒,他捂着心口猛地喘息,卻又因此從嘴裡冒出痛苦的呻。吟。
寬敞的運動衫底下遍布着尚未完全結痂的傷口,被略有些簡陋的自制繃帶纏了一圈又一圈。
身上穿的并不是他的衣服。
他蹙眉,這才撐起上半身,凝神擡眸打量四方。
或藍或綠的壓縮片疊堆成牆面,在窗外日光的照耀下閃爍着異樣的粼光,床卻不是冰冷的金屬觸感,而是用木材制作而成——那些桌子椅子也都如此。
床頭的玻璃花瓶裡插着一束新鮮墜露的白色花朵,寒從電子植物鑒書上學到過,那是地球特有的一種植物,名叫陸蓮花,因為某些環境原因導緻其無法在泛星上進行培育。
“所以,我現在是在......地球……不對,我本就是要來地球執行任務的。”
劇烈的頭疼打斷了他的記憶回溯,忽地,房間的木門“嘎吱”一聲被推開。
幾乎是條件反射,少年猛地掀開被子做出一個半蹲的姿勢,右手去摸腰間的武器。
嗯......摸了個寂寞。
維庸甫一推開門,就瞧見昨日帶回來的男生以一副防備狀态盯着自己。
維庸站在門邊兒上已久,臂膀上搭着剛洗幹淨的濕衣服,冷着一張臉看向不自覺踩在枕頭上的某人,蹙眉道:“醒了?醒了就下樓吃飯。”
“某人”眼中滿是戒備,他認出面前這個灰發的少年手裡拿着的衣服正是自己的軍裝,懷疑和警惕幾乎就要化為實質:“你是誰?”
在維庸眼裡,這家夥雖然長着一張清秀的臉,明眸皓齒讨人喜歡,但隻要一想到他竟然是個泛星人,内心的抗拒和厭惡就徹底占據了上風。
維庸懶得回答,徑直走到窗邊将衣服晾到繩子上。
而後以一種極度嫌惡的神色瞪了他一眼:“你們泛星人的特征是忘恩負義嗎?”
“?”冷不丁被安了個“忘恩負義”的帽子,少年忍不住擰起細長雙眉從床上蹦下來,兩步便跨到了維庸面前,“你什麼意思?”
維庸聽叔叔提過幾句,他叫“寒”,在泛星上也不是什麼好惹的角色,哪怕現在身處不熟悉的地球,對方也不會折了骨子裡那份倨傲。
維庸冷靜擡眸與寒對視,後者一雙明亮杏眼裡盡是審視和冷漠,因為年齡偏小的緣故,維庸比寒還要矮了一頭。
然而縱使是居高臨下,維庸也毫無懼色:“字面意思。你在泛星受了那麼多教育,難道這麼淺顯的成語也聽不懂?”
寒險些氣笑:“你知道我話裡的此‘意思’非彼‘意思’。”
“我是知道啊,”維庸揚起劍般的眉,故意後退拉開了兩步距離,将“嫌惡”表現得淋漓盡緻,“可這和我讨厭你有任何一點關系嗎?”
寒捏緊拳頭,很快又松開了,他長呼一口氣平複情緒,似乎并不打算再與維庸相計較。
維庸撇嘴,也懶得再廢話,徑直轉身往樓下走。
這是一棟二樓的居民住房,閣樓屬于維庸,一樓屬于嚴呈。
寒抿唇權當暫時妥協,跟在維庸身後走下樓梯。
維庸沒有提醒寒穿鞋,他乜眼瞟見跟在身後那人雪白赤足踩在棕黑色的樓梯底闆上,竟無端生出一種玷污聖潔的錯覺感。
其實維庸并沒有他嘴上表現得那樣以偏概全,或許是因為從小一個人長大,太多事情看得太通透,在他心中,“好”與“壞”的定論要遠大過于“品種”。
在11歲的時候,他遇到了嚴呈叔叔,兩個人意外地成為了相依為命生活的親人。
嚴呈也是泛星人,是犯了罪條之後被泛星流放到地球的。
一樓除開必要的卧室浴室廚房等區域外,已顯得十分逼仄,飯桌靠牆而擺,是為了空出一個人的空間,好勻去做别的布局。
廚房裡已經好些日子沒有生火,泛星發放生活物資都是按年為單位的,雖然才及夏季,但也要精打細算。
不過今日顯然是個例外,嚴呈還親自下廚炒了幾盤好菜,更是取出當年從泛星帶到地球的酒,給每個人斟了一杯。
要知道,平日裡維庸就是多看那瓶酒幾眼都會被嚴呈轟走,今天卻是好大的手筆——全是因為他救回來的這位泛星人。
“......嚴叔叔?”從維庸背後響起顫抖的疑問句,寒也不顧廚房裡滿是油煙髒污,竟然飛身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嚴呈,“是你嗎嚴叔叔,真的是你嗎?你沒死!太好了你沒有死!”
說到最後,他已經染上了哭腔,原本清澈晶亮的眸子盡被淚水裝填。
嚴呈目光憐愛地注視着懷裡的男孩,想當初,小寒在他的陪伴下從嬰兒蛻變成孩童,再搖身一變成為名震軍校的少年,他本以為還能參與更多,沒想到......
在泛星軍部的通告上,嚴呈被“秘密死刑”了。
那日維庸決心将寒帶回家的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因為他和叔叔穿過同一件款式的衣服。
那是泛星上“先決軍”統一的軍裝。
以黑為底色,以銀灰為襯,胸口的徽章繪制着太陽之眼圖案,皆是泛星軍人畢生的信仰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