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家裡躺了整整三天,偶爾對着空氣發呆,眼神呆滞。更多時候都是抱着我的骨灰在睡覺,聽起來怪瘆人的,畢竟抱着骨灰同床共枕這種事情聞所未聞。但是作為當事……鬼,如果我的骨灰能為他帶來一絲慰籍那我很樂意讓他抱着,畢竟這可能是我死後唯一的作用。
這三天可以用不修邊幅來形容他,他沒有洗過一次澡,沒有換過一次衣服,他甚至不剃胡子。
雖然衣服看起來很幹淨,人看起來也幹淨,下巴隻冒出了些許青色的胡茬,如果他不說也沒人知道他三天沒有刮胡子,但是我天天都在他身邊,我當然知道。
最重要的的他這三天基本上都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大概半小時前他喝了一碗小米粥趴在馬桶上吐得天昏地暗。
我在他身後看着他吐到顫抖的身體無力的癱坐在地上。
好半天,我們都沒有一點兒動靜,他背靠馬桶坐着,我筆直的站着。
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老是覺得胸口悶得慌,難道變成鬼了也會難受嗎?
我飄上前去,蹲在他的面前。
看着他仿佛老了五六歲的模樣,我才知道原來六天的時間可以讓一個人變得那麼滄桑。
說實話,看着他我總感覺心裡堵得慌。
我起身離開廁所,窗簾還是第一天的那個模樣,沒有拉開,甚至房間隻開了一盞床頭燈。
飄到陽台,現在已經是晚上了,看着遠處繁華的街道,第一次感到他的家是多麼的偏僻,宛若被世人隔離。
我想,有錢人難道都喜歡與世隔絕的地方嗎?
除了我出車禍那天和他去拿我的骨灰那天我從沒見過他開口說話,也沒見到他的任何一個朋友,我想,他是不是也有恐人症?還是說沒有朋友呢?
這麼一想我感覺我們還挺像的,因為我也有恐人症,而且我也沒有朋友。
雖然我沒有朋友,但是我已經死了,所以我覺得所有事情都無所謂。但是……他這個樣子我擔心他要是哪天自己死在屋裡可能都沒人知道。
我好歹還有他給我收屍,他要怎麼辦呢?
我看着遠方,思緒逐漸飄遠。
人死後不是上天堂或者下地獄嗎?可是我已經死了好多天了,為什麼沒有天使來接我呢?
我明明做了好事,上天堂也不過分吧。
“叮鈴鈴,叮鈴鈴——”他的手機響了,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找他。
我飄回卧室,看着他搖搖晃晃的從廁所出來接電話。他拿起手機按了接聽鍵,然後靠坐在床頭。
“喂——”他很久沒說話了,一張口那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我飄到他的身邊,和他并排坐着,身體微微向他傾斜,我隻是想聽聽他們說了什麼,雖然偷聽别人說話不禮貌,但是我已經死了,所以我覺得沒關系。
“喂?”一個男人的聲音有些猶豫的傳過來,我認為他應該是沒聽出這是他的聲音,因為我聽起來和我第一次聽見的那個聲音差别也很大。
“是我,怎麼了?”
“宥明——”
宥明,原來他叫宥明,他現在算是我的恩人了,我要記住他的名字。
“墓地已經按照你的要求選了三個合适的,你明天要過來再看看嗎?”對面問道。
墓地?他已經選好墓地了嗎?我天天跟着他我居然不知道。
都不知道他給我選的地方怎麼樣,畢竟我以後都是要在那裡長眠的。
不過我覺得我作為一個已經死了的人應該不要要求太多,哪裡就哪裡吧,畢竟他已經為我做得夠多。
一兩分鐘的時間,我沒有聽到他的聲音,好奇的看向他,才發現他眼睛放空。
他又在發呆了。
“宥明?你在聽嗎?”對面因為他長時間的安靜而問道。
“在聽”他終于回過神了。他開了免提把手機放在腳邊。屈膝把下巴擱在上邊,才慢悠悠的說:“你把地址和工作人員的聯系電話發給我吧,我明天會去看的,麻煩你了。”
“好——宥明,我們之間用不着說什麼麻不麻煩的。”對面似乎歎了口氣,聲音有些哽咽:“宥明,這件事我也很難過,我不知道怎麼安慰你,但是我希望你可以好好的。”
他的神色沒有多少波動,目光平靜的看向遠方,“謝謝你,我會的,沒什麼事我先挂了。”
電話挂斷後他保持這個姿勢坐了半個多小時,似乎想到了什麼,他撐着牆打開房門慢慢走了出去。
他終于肯走出房間了,我為他感到高興。
他在客廳兜兜轉轉,像是在找什麼東西。半響,他駐足站在原地思考,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一潭死水的眸子有了一點光亮。
他好像有點高興?我不确定,因為我對人們的情緒并不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