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沉眠強忍的淚水終于落了下來。
光影斑駁,屋内卻像是被阻隔了般,陰暗濕冷,寒意侵襲,俞沉眠抱住自己,不知是體冷還是心寒。
俞沉眠進了屋,眼鼻通紅,來到書桌前。
她心頭紛擾不已,精神恍惚,呆坐半晌。
耳旁時而是林氏的絮絮急語,時而是薛氏的疾言惡語。
俞沉眠吸吸鼻子,随意掃過桌旁的木盒,掀開一看,一個香囊映入眼簾。
是當時章複池為賠罪送她的,冷傲的人放下身段,是一件難事。
事情過去許久,可那夜的他好似刻在了腦海裡,記憶猶新。
可他娘害死了姐姐,用權勢逼迫人,心安理當享受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她們都是惡魔。
章複池又有什麼錯呢?
俞沉眠趴在書桌前,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次睜眼便是夜深人靜之時,月光傾瀉,屋内昏暗靜谧。
俞沉眠睡眼惺忪,思路不甚清晰,恍惚片刻才憶起晚間的事。
心頭不禁惆怅,夜色如潮,娘卻沒過來看她,看來她真心傷了。
窗子半掩,一陣涼風襲來,将俞沉眠的睡意澆了個幹淨。
她打了個哆嗦,披件外裳便出了門。
夜風獵獵,樹影搖晃,在昏暗的燈光下更顯陰森可怖。
俞沉眠抱緊胳膊,踱步到了林氏門前,屋内漆黑,林氏早已入睡。
俞沉眠仿若未聞,像石化般站在門前,細想來到中蘇城的一切,俞未青的事解決了還好,可如今疑惑重重,總得弄個明白。
俞沉眠神情逐漸堅定,心想:“娘,再等我一段時間,等我真正能做決定的那天,一定給您一個交代!”
俞沉眠垂眸,扇羽般的長睫投下一片陰影,掩住雜緒,她轉身離去。
翌日,俞沉眠早早就醒了,後半夜輾轉反側,一夜難眠。
她攏攏衣裳出門,碰巧遇見林氏在打掃庭院。
俞沉眠斂眉上前,欲拿過掃帚,不料手剛伸過去,林氏便移了方向,恰恰避開俞沉眠的手。
“娘,我來吧。”
俞沉眠跟上前,等來的還是掃帚的唰唰聲。
林氏面不改色,隻盯着面前的落葉。
俞沉眠心頭泛急,臉色逐漸沉下,道:“娘,你好好照顧自己,我會回來給你一個交代的。”
俞沉眠扭頭離開,直至消失在門口。
腳步聲漸遠,林氏手下動作一滞,掃帚失力重重砸在地上,而她的心也猛地墜落。
忽地擡眼,映出一片凄涼,最後歎息出聲,挪到石桌旁歇息。
俞沉眠快步向書錦齋走去,眼下需要再次找到羅時安,逼他說出實話。
如此,俞沉眠腳步愈發急,匆忙趕到書錦齋,思索着策略。
如今,她還能怎麼辦。
“阿眠!”
忽地,章複池的聲音響起。
俞沉眠眼皮一跳,忙擡眸看去。
章複池身姿英挺,面帶倦容而來,可看見俞沉眠的那瞬間,他唇角漸勾。
俞沉眠斂神而起,等他走近,道:“顔春姑娘怎麼樣了?”
章複池眉宇籠罩着愁雲,輕拉俞沉眠的手,道:“她沒事。”
語音低沉,似是含着極大痛楚,他與趙毅共赴沙場,趙雲的死對他怎麼不是另一種心痛呢。
俞沉眠反握他的手,溫聲道:“那你呢?”
章複池手指微動,低垂的眼睫遮住他的情緒。
俞沉眠努力握緊他,讓他感受這份溫暖,道:“趙将軍當初已經做出了他的選擇,選擇救你,你更應該肆意活着,才能撫慰他的在天之靈,至于趙雲,他應該為他所作所為付出代價。你能明白嗎?”
章複池低着頭,可俞沉眠感受到他心中的痛,他第一次表露出受挫的悲哀,身上的光都黯淡,一切鋒芒都被收斂。
俞沉眠眸色哀沉,輕輕環住他的腰,道:“沒有什麼事是過不去的,既然活了下來,就更要活得有價值。”
章複池猝然落淚,更加用力抱住俞沉眠,久久不語。
但見到俞沉眠,他以往跌落不可逃脫的黑暗地界,有了一絲縫隙,周圍撕扯開無邊無際的裂縫,晝光傾瀉而下,黑暗的世界有了光明,有了溫暖。
章複池嗓音低啞,道:“阿眠,有你在我身邊,我很開心。”
俞沉眠知道他心情得到疏解,不由一笑,輕撫上他的背,道:“你能放下就好,以後就算我不在你身邊,你也要像今天一樣。”
話剛落地,章複池蓦地将她拉開,與她直視,眼裡竟湧上焦急疑惑,道:“不在我身邊?你要去哪?”
俞沉眠乍然意識到自己多嘴,以後的事她也說不準,隻能盡量安撫,道:“就算我哪都不去,我們也不會時時刻刻黏在一起,所以你更要自我和解,知道嗎?”
俞沉眠滿眼柔情,看着面前人緊蹙的眉,不禁撫上去。
章複池抓住她的手,喉頭輕動,動容道:“我需要你在我身邊,需要你的安撫,沒有我的同意,你哪都不能去!”
屋内光線明亮,一如當初耀眼的他,而現在的他亦神采飛揚,比起俞沉眠,好了太多。
俞沉眠覺得她的心很沉重,對章複池,對林氏,她都是愧疚的。
俞沉眠點頭,輕聲道:“我當然願意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