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回到現實,面對摯愛她的人,她怎麼忍心對他下手。
但是姐姐怎麼辦?
俞沉眠的心被撕扯得四分五裂,為了姐姐,為了章複池。
她糾結,原來從一開始,就該遠離章複池 。
俞沉眠伏在他肩上,淚水一滴滴落下,暈染在淺色薄衫,逐漸形成一團濕霧。
肩頭濕意觸到肌膚,深入五髒六腑,章複池眉頭輕蹙,輕聲道:“阿眠,宋先生說什麼了?”
俞沉眠覺得這樣的稱呼格外悅耳,在她傷心之時,及時關心勸慰。
俞沉眠低聲道:“沒什麼,隻是不能留在書錦齋了。”
章複池眸光一閃,輕握俞沉眠的胳膊,目光熾熱,道:“我去找他,你既喜歡留在書錦齋,那便留!”
章複池竟轉身便要沖出去,俞沉眠眼皮一跳,忙不疊拽住他的手掌,急道:“你别去!”
“不要擔心,悠悠之口不怕堵不住,憑章府的權勢地位,無人敢透露你的事。” 章複池反手輕握俞沉眠,聲音清潤,如泠泠泉水,環佩玉石。
章府的權勢地位……
俞沉眠心底一沉,憑章府的權勢地位,誰會怕。
權勢滔天,欲壑難填,他們愈發肆無忌憚,不惜犧牲無辜的人。
俞沉眠的心漂浮不定,稍不留神便會直堕深淵。
章複池以為她害怕,直道:“我去和宋先生說,我和娘說,不惜任何代價,我會說服他們的!”
章複池眉宇間盡是關心撫慰,瞳孔裡映着俞沉眠,全身心都是俞沉眠。
俞沉眠眨了眨眼,眼淚猝不及防滴落,直直滴在章複池手背。
章複池的手猛地一抖,眼淚蘊開濃烈的哀情。
他急道:“阿眠,别害怕。”
俞沉眠吸口氣,松開他的手,淚眼朦胧看着他,眼底交雜着複雜情緒。
章複池手裡一空,那滴淚滑落下去,墜地無聲,正如他的心,空落落。
他眼皮輕跳,問道:“怎麼了?”
俞沉眠眼淚就像開了閘的水,源源不斷,她抑制着喉嚨處的嗚咽,哽聲道:“在你們看來,普通人的命不值錢嗎?”
章複池一頭霧水,心裡卻湧上慌亂。
“章府有權有勢,所以便能為所欲為,是嗎?”
俞沉眠蓦地哭出聲,雙目通紅,清麗的容顔美得驚心動魄。
“宋先生究竟與你說什麼了?” 章複池輕聲低喃,伸手欲要替她擦淚。
俞沉眠猝然轉頭,避開他的手。
章複池的手頓在半空,面前便是她的側臉。
俞沉眠後退一步,與他徹底拉開距離。
章複池隐約覺得她的反應,與他适才的話有很大幹系。
章複池沉吟道:“章府權勢再大,也隻是空中樓閣,一朝傾覆,萬人踐踏,權勢在手,需得警惕,步步為營,卻不能踩着人命上位。”
“是嗎?章公子所說所做句句不違本心嗎?”
章複池聽見生疏的“章公子”,眉眼微沉,道:“你究竟怎麼了,句句夾槍帶棒,我娘她為人确實霸道專橫,但不會做害人的事,你心中有事,不妨直說。”
俞沉眠咬唇,心中委屈更甚,“你如何為你娘作證,也改不了她害人的心!她自恃位高權重,威逼我姐姐,害死了我姐姐!”
章複池眉頭緊蹙,擰頭沉思,道:“你姐姐?你姐姐去世了?”
“我娘怎麼會害你姐姐?”
俞沉眠擡袖擦淚,下一秒将章複池推出去,道:“我的事不勞你挂心了,我姐姐的事我不想多說,你出去。”
身前的一雙手用盡全力,狠了心不想見他。
章複池被迫後退,卻想問清楚,想解釋更多,他忙道:“阿眠,你姐姐的事我并不知情,你這樣無濟于事,我們一起談談好嗎?”
俞沉眠面不改色,将他關在門外。
一道門将他們隔開,章複池隻身而立,身姿颀長,面上布滿愁緒。
他擡手敲門,按捺着脾氣,近似于輕哄,道:“阿眠,你不開門,我便一直在門外陪着你,等你願意交代一切,再讓我進去,可以嗎?”
寂靜無聲,耳旁風聲輕拂,擾亂他的心緒。
章複池繼續絮叨,道:“阿眠,你不開門我便一直等了。”
門内,俞沉眠靠在門前,輕閉雙眼。
本不想牽罪于章複池,可他說的話太讓人神傷,引起她心中的痛。
或者說,這件事是永遠解決不了的,章複池既生在章府,那他骨子裡的謙卑觀念、權勢觀念,早已根深蒂固,即便他口中所說,人命至關重要,可緊急關頭,他依舊會憑本心而行,也就是他十多年生存的準則。
俞沉眠輕擡眸,眼底情緒翻滾,輕喃道:“随你。”
一種她能聽見的聲音,卻透不過門外,仿佛隻是随口一說,将自己的想法扔出來。
她全身乏力,靠在門上輕微阖目,後又直奔床榻而去。
臉已麻木紅腫,淚水黏糊在臉,她合衣躺在床上,睜開眼,是姐姐的笑顔,閉上眼,是姐姐的聲音。
俞沉眠猛地拽過被褥,将自己掩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