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将房門打開，光便進來。少年看着光線從他的腳邊一點點爬上，空氣中的灰塵散成白色的光點。

“再把窗戶打開吧。”身後的女聲輕輕的。

多恩一愣，轉過身，看到自己的姐姐坐在床邊，紅色的頭發落下，她垂首看着床内側的女子。

“太冷了，不是嗎？”她道。

“嗯。”

窗沿積攢了厚厚的一層灰，打開稍費些力氣，但最後還是開了。咔咔，陽光照在大小床之間的一塊空地，碰到木闆投下影子。

梅拉達沒有擡頭，一直注視着隐德萊希，少女恬淡的睡眼多麼好看啊，不知道是什麼情感，梅拉達突然說：“我曾經也是這個樣子。”

“......”

她自顧自地說：“多恩，你今年多少歲了呀？”

多恩手伸向光中，五根手指間上都是窗戶上的灰。

“十五了吧，我不清楚。”

“原來已經過去了十五年啊。”

多恩擡頭，看着梅拉達将手移向自己的臉頰，她朝他轉過臉，道：“那我現在應該也有三十多歲了。”

盡管三十多歲，梅拉達的臉依舊鮮研年輕：眼角沒有皺紋，看過來時眉尾上揚，風情萬種，淡紅色的頭發自然彎曲，搭在肩膀和腰迹。可她撐起臉頰的那隻手卻幹瘦。 此音一落，兩個人也都沒說話了，沉默不知道持續了多久，多恩手心摩挲着三塊石頭。他有些心慌，昨夜隐德萊希回來後，便直接困頓地睡了。多恩的手緊了緊，她昨天還哭了。

眼睛又停留在床上的少女，他擡起腳，緩步走去。梅拉達讓開位置。多恩就在床邊，注視少女的睡顔。

梅拉達離開床後，來到多恩的小床那邊，彎腰拿起他放在枕頭邊的袋子。“衣服做好了嗎？”她邊翻邊道。

“要今天去取，”多恩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扭頭，一如離弦之箭，迅速從梅拉達手中奪回了袋子。

“那這些是什麼？”梅拉達想了想，他們家還開着嗎？她記得，曾經的第一條舞裙便是從那家買的。

“......”

梅拉達看他：“你想穿裙子？”

“我才不想！”多恩立刻反駁。

“那你買裙子做什麼？”

“裙子？”一道女生打斷了少年的思路，多恩轉過頭，不知道什麼時候，隐德萊希已經醒了。她睜着眼睛，卻看着多恩手中的袋子，視線移動，目光又到了他的全身上下。

......

灰藍色調的天空。

隐德萊希和多恩去取衣服，還是走在那條路上，一隻白貓在路上，嘴邊叼着一隻老鼠。家家戶戶門窗緊閉，經過時，能聽見脆弱的呻吟。

少年跟在隐德萊希的背後，注視她走向花店，這一次，他沒有攔住她。

隐德萊希駐足在花店門口，她看到了橘黃色的金盞花。新花初綻，一簇一簇的，十分亮眼。彎腰的婦人直起身，發現門前花架站着一對少男少女。

女人走過去，隐德萊希也擡頭。女人看到她，有些訝異：“你是？”

隐德萊希卻将視線移到她的腹部，藍色眼睛亮了片刻：“這些花很漂亮。”

女人溫柔笑道：“要買嗎？”

“可是，我沒有錢。”

“那你想賺錢嗎？”

隐德萊希沒有回話，她想。今天早上收到了多恩送她的衣服，還有梅拉達也送給她東西，她來到他們家中，是帶着不純的目的，卻受到了他們的愛護。她應該回報他們些什麼。

多恩在一旁說：“你喜歡什麼花，我可以送給你。”

“謝謝，”隐德萊希看他，笑道，“不過我不想你為我做這麼多。”

他沒說話了，隻默默收緊手中石頭。

女人看他們兩個，這個少年她昨天聽了他講的歌，這個少女她也收過她的恩情。

脖頸間的十字架閃着光。

“其實我這裡還缺一個花童，”她将手放在肚子上，“幫我打理這些花。”

隐德萊希神情有些複雜：“可是我隻認識金盞花。很多東西都不知道。我怕做得不好。”

面前的女人蹲下來，伸出手撫摸她的頭，柔聲道：“很多事都是需要有第一次的，”女人遞給隐德萊希一本書，“你可以先學習。”

多恩側目盯着少女手中的書，隻是一本書，被她雙手捧着，像是抱在胸前，珍而重之。他抱胸，覺得心空空的，又有一股煩躁，于是他不合時宜地說：“該去舊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