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與往常并沒有什麼不同。
九歲的沈稚随着父母來到吵雜的集市,粗布上擺放的是各樣新鮮的蔬菜。
沈稚靜坐在母親的懷裡,聽父親不斷的吆喝聲。
這樣平淡的生活從沈稚記事到現在一成不變。
正值晌午,周邊的人家在收拾攤子,沈稚的父親還有一些菜沒有賣出去,原本喧擾的大街漸漸安靜下來,路人緩緩散開,隻剩下數幾人身着與小販粗衣麻布天壤之别的衣飾大搖大擺走在路中央。
“啪!”
刺耳的聲音在耳邊清晰想起,一件手工瓷器被摔落在地面。
那人并沒有停手,而是緊接着拿起另一件瓷器,面無表情的随意拎在攤主面前搖晃幾下。
随後,又是一聲尖銳無比的響音,地上橫七豎八躺着許多碎片,根本看不清瓷器原本的模樣。
攤主不作聲,隻是低下頭默許這一切在眼前發生。
哪怕一件瓷器是他用焦黑的雙手,無數汗水,多少日夜燒出的心血。
這個少年不過八九歲的模樣,見狀無趣,起身就要繼續向前走。
攤主這時往前,開口聲音顫抖:“您,您打碎了這兩件瓷器,應該賠錢才是。”
少年擡頭看這位比他高大許多卻黝黑蒼老的成年人,帶着無動于衷的神情漠然開口:
“本少爺又沒看上你的破爛東西,你憑什麼要本少爺付錢?”
攤主并不惱怒,隻想力争:“這是草民做了很久才做出來的,少爺您打碎了這東西,我賣不了價錢,就應該是您來付錢才是啊。”
少年的耐心被面前的人消磨殆盡,“聽不懂,講的什麼東西。”
圍在少年身邊的人上前,強制将攤主拉走,攤主掙紮着,嘴裡喃喃說:“這是理啊,這是理啊。”
少年看向被強摁的攤主,下一秒,他被幾雙手強制下跪在碎片之間,被打碎的瓷器,此時紮進了攤主的膝蓋間。
少年雙手抱在胸口,看着攤主痛苦的神情,冷靜地說:“我就是理。”
腦後不知道被誰重擊一拳,少年驚詫回過頭,原本清俊的面容迎面撞上一拳,少年一擡頭,左臉便開始紅腫起來。
還沒等他看清來者的模樣,右臉又被狠狠一擊,少年踉跄幾步,差點被打翻在地,鼻尖一股溫熱,他向臉上抹去,手掌心全是血紅。
這下,少年徹底被激怒。
“從本少爺出生到現在,沒有人敢碰我。”
少年看清面前的人不過也是平民布衣而已,向還摁着攤主而沒來得及松手沖向前阻止的小厮狠狠唾了一口。
“一群廢物。”
沈稚的父親并不懼怕,嘴裡振振有詞:
“沒有人教養你是吧,懂得什麼叫做尊重人嗎?少爺了不起,少爺就能踐踏我們辛苦勞作的東西嗎?你沒幹過苦活,你怎麼能懂得做這些東西有多不容易,想摔就摔,還不給錢,這天下還有沒有王法了?”
小厮本想沖上前壓制下他,被少年擡手阻止。
“你算什麼東西,在這裡教訓我,今天本少爺心情不好,出來消遣消遣,誰知道這麼晦氣,非得讓我見血。”
陰沉的雲層聚集之下,異常的煩悶壓得人喘息不過氣。
不遠處,馬車碾過凹凸不平的石子路,發出吱呀的聲響,蓋過人群中交頭接耳的嗡嗡聲。
少年笑意更甚,“你碰巧碰上本少爺我沒有興緻,不然讓你體驗什麼叫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小厮一擁而上,想要牽制住沈稚的父親,沈稚的父親好歹殺過豬,比起常年在府邸隻會花拳繡腿的小厮來說,還是有反抗的餘力。
不過一人不敵衆人多,糾纏幾輪,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的一把刀,往沈稚父親的腰間狠狠刺去。
小厮将倒地的沈稚父親用麻繩綁起,平放在地上,沈稚的父親腰間血流不止,他的餘光撇見在不遠處的角落裡,瑟瑟發抖的妻子以及懷中的那個小人影。
少年和小厮退後幾步,空蕩的大街正中間,隻有沈稚的父親躺在血泊裡,還有距離他幾米外碩大的馬車。
“下輩子别亂出風頭,像畜生一樣勞作,苟且偷生幾年過活不就能好好的活着嗎?”
少年俯視他,緩緩擡手,揮鞭聲在寂靜中響起,馬車快速飛馳。
雨水如墨揮灑在大地,直到愈來愈密集,一片水澤橫流。
人群絮絮私語,有人皺眉,有人搖頭,有人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轉瞬即逝,無一人挺身并肩。
積累起的雨水沖刷一抹鮮紅,不應該留在此處的血腥味漸漸淡去。
馬車無情碾過橫躺在大街正中間的活人,天地重新恢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