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什麼事,值得你非要鬧得平雲京人盡皆知才肯罷休?”
沈相楠從袖中掏出一份卷軸,那卷軸被保護的很好,絲毫沒有被雨滴沾濕,沈相楠将捆住那卷軸的絲帶取下,不算長也并不短的卷軸傾瀉而下,滾落在沈相楠膝間,他輕輕拿起墜下的一邊,小心翼翼把卷軸展開,雙手捧給馮福雲。
“這是百家巷數年來,遭傅立鴻迫害至死的名單,有些雖非他親手所殺,卻多是被傅立鴻殘害至家破人亡,不甘受屈之人,還有被掠去糧稅,沒收攤販,從而失去生計,上吊投井,活活餓死之人,共六十七名。”
“百家巷的百姓如今就在奉潔堂外,他們雖然不識字,不拾筆,可他們永遠記得親人的名字。”
遞于綏永帝面前的卷軸上,早已發黑的血迹書寫下一人又一人的性命,隔的遠就能聞見隐約的血腥氣,這赫然是一封血書。
馮福雲很知分寸,沒有将血物直接交予綏永帝手中,而是隔着白綢,攤開給綏永帝細瞧。
“前段時日,傅家私吞糧倉一案,始作俑者并非傅與,而是傅立鴻,他脅迫傅與血親要傅與替死,六親不認,偷梁換柱!如今逍遙法外,絲毫沒有一點慚愧之心……”
“糧倉案是大理寺審問出的結果,傅與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是他親口認下一切罪行,你說,始作俑者另有其人,可有什麼證據?”
“陛下可召傅氏女傅英與傅立鴻當場對質。”沈相楠抿唇,下定決定道。
“傅英還有幾月便要出嫁了,如今牽扯到這種場合未免有些不太妥當。”綏永帝提醒。
“不瞞陛下所說,我曾見過傅與一面,剛出大理寺傅與便在牢中自盡,傅立鴻那時在場,妄想滅我之口!”沈相楠涕零而下,像是曆曆在目,下一秒就将沒了性命。
“若不是謝先生所救,我恐怕是再難萬幸能面見陛下。”
“還有這樣的事?為何謝甯之從未提起?”
“礙于傅氏根深蒂固,手上證據不足難以将其定罪,何況……何況……”沈相楠欲言又止,像是不知該不該說出口。
“你盡管說就是。”綏永帝道。
“傅立鴻當時未能得手,惱羞成怒,竟然說出未來太孫到底留着傅家的血,将來傅家是要分一杯天下羹的,再是謝先生如何受人尊崇那又如何?你我都将俯首稱臣……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沈相楠裝作萬分驚恐,難以置信的模樣,言畢立即朝綏永帝跪拜,語句裡皆是心懼顫抖。
“……”綏永帝沉默不語,沈相楠額間的汗混着還未幹的雨水緩緩流下。
“立即召傅立鴻,傅英問話。”
“諾。”
馮福雲領命離去,離去時,他用餘光瞥過沈相楠一眼,沈相楠注意到了。
他面容不為所動,從容不迫地起身,神色依舊保持方才劫後餘生般的情緒。
奉潔堂瞬時無言,沈相楠隻能聽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嚣鬧發潰。
沒等馮福雲先将人帶到,沈相楠身後腳步輕響。
沈相楠原本因恐懼緊張發狂似的心髒,此時戛然而止。
再近一些,藥草香侵入全身血液。
沈相楠不敢回頭。
“難得你會來瞧這種熱鬧。”綏永帝命人為謝甯之賜座,随後笑起來,“朕從未記得你喜歡插手是是非非,是為着你這學生?”
“恩怨是非,由陛下定奪便好。”謝甯之道。
“你既來了又這樣說,高低就是讓朕當起這個惡人罷了。”綏永帝意有所指。
沈相楠的手指攥緊衣袖,五指因他的使力而發白。
欺君之罪,要他九族,他沒有,要他一條爛命,無所謂,他就是要讨回一個公道,不計後果也要求來一個公道。
可是沈相楠忍不住去想,謝甯之知道他撒謊,他欺君,會怎麼看自己?是失望還是生氣?
謝甯之叮囑自己惜命,他卻沒有放在心上。
沈相楠眉頭緊鎖,不斷告訴自己。
既然做了這個決定,就要承擔後果,謝甯之知曉後會是什麼樣的心情沈相楠都決定認了,唯獨離開不行。
他不同意,離開不行。
“陛下,人帶到了。”
傅立鴻顯然一副剛睡醒的模樣,胡亂整頓一番就被帶來奉潔堂,上馬車前他還問奉潔堂是什麼地方?從來沒聽過。要不是馮福雲真真切切站在他面前,他都覺得是有人拿面聖诓騙他,高低拿棍棒打個半死不活丢出傅府。
“另外,傅國公在奉潔堂前恭候陛下傳召。”
“朕記得沒傳傅國公來吧,讓人給傅國公端把坐椅。”綏永帝眉頭一皺,心想這事估計不能速戰速決。?
“傅國公自己帶了坐椅。”
“……他倒是愛惜自己的老骨頭。”
“傅氏傅立鴻問陛下萬歲安康。”傅立鴻行禮後,才發覺沈相楠跪在殿中,“呦,這不是沈公子嗎?”
“保持肅靜,傅立鴻,你知道這是什麼場合嗎?你知道你是為什麼在這裡嗎?”綏永帝厲聲問。
傅立鴻一頭霧水,他擡頭看見坐于白綢前的謝甯之,又看了一眼沈相楠,心下正猜測估計和那件事有關,他身後一女子被帶到殿中。
女子身披幕籬,身型瘦小,傅立鴻眼覺熟悉,卻認不出來。
“傅氏傅英,問陛下萬歲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