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沒有必要回來,除了這裡,他還有其它無數個家。
小時候陸霁還會裹着被子在客廳等爸爸,長大一些他就再也不等了,而是和結交的朋友胡吃海喝夜不歸宿,外面的燈紅酒綠總歸瞧着比家裡溫暖。
跑酷遊戲裡的小雪人第六次頭朝下紮在雪地裡,陸霁心頭湧上煩悶,幹脆把平闆丢在一邊,拿着手機叮鈴叮鈴地和七八個人同時聊起來。
他原本不想今晚出門,卻耐不住最近結交的一個公子哥兒屢次三番相邀,短短一會功夫,已經問了陸霁好幾遍,又主動提出開車來接。
陸霁看着手機屏幕猶豫不決,他心知昨晚柏青梣定然是氣得很了,今天要是再出去喝酒,保不準會多生氣。
盡管陸霁整日提分手,但兩人畢竟相處了三年,心底還是很有些害怕柏青梣生氣的。不說别的,單論柏先生那張從來不留情面的嘴,就足夠讓陸霁應付。
他拿起手機,剛要婉言拒絕,對面打電話過來,說是已經到了。
陸霁神色無奈,隻好請人進來等,一邊匆匆上樓換衣服。來接他的是商界新銳沈家的公子,邀了陸霁數回,想借機搭上陸家的關系。陸霁心知肚明,興緻不算高,但人都堵到家門口,再拒絕就有些失禮了。
他随意換了件短袖,邊走邊順手抓了個發型,卻聽見樓下傳來柏青梣的聲音。
“……我家的門是想進就能進的麼?”
陸霁愣了下,心底突地一沉,快走幾步透過欄杆往下看,果然是柏青梣回來了。身上的風衣還沒有脫,眉心緊皺着,那雙秋水眸滿是不虞之色,冷冷地看着沙發旁的沈峪。
也不知怎麼就這樣巧,柏青梣極少會這麼早回家,偏偏又正好撞上陸霁出門。沈家在商界的地位不算低,但也遠遠不及柏青梣,沈峪清楚這位先生的分量,垂手站在旁邊,低聲說自己是來接陸少。
柏青梣聞言冷笑:“接他去哪裡?”
沈峪動了動唇,說出一處會所的名字來。
柏青梣冷哼一聲,一如既往的傲慢神色,驕矜地擡了擡冷白的下颔:“陸霁這幾天都不出門,滾吧。”
柏家如今這位掌權人脾性刻薄又惡劣,在商界是出了名的,他多得是比這更難聽的話,卻從來沒有一人敢表露出不滿。沈家隻是近年發展得好些,再借幾個膽子也不敢和柏青梣硬碰硬,沈峪被刺得漲紅了臉,不敢辯駁一句,慢慢往門邊退。
陸霁實在看不下去:“誰跟你說我不出門了?”
他聲音不低,在一片安靜的公館裡響起,柏青梣循聲擡頭,正好和站在樓梯上的陸霁目光一迎。
沈峪驚了一跳,不由停了步子,求救似的回過頭:“陸少……”
“柏青梣,你是不是管我管上瘾?”陸霁氣得額角突突地跳,居高臨下地俯視下面的人,手背攥起青筋:“我樂意去哪裡就去哪裡,我朋友來接我,你那是什麼臉色?”
他幾步走下樓梯,越過柏青梣,伸手去拿搭在沙發的外套。他一句話也不想多說,扭頭就要帶着沈峪走,突然被人從身後拉住。
陸霁隻穿了短袖,察覺那隻攥在小臂的手冰涼,掌心滿是濕黏的冷汗,他頓了頓,下意識停住腳步,卻沒有回頭。
“你已經連着喝幾天了?”柏青梣的聲音清冷壓着怒氣,“喝出胃病來誰給你治?”
“當然不勞煩柏先生。”
陸霁一句話回敬過去,聽得旁邊沈峪心驚肉跳,聯想圈子裡有關兩人的傳聞,如今一看竟有八分是真。柏青梣臉色愈冷剛要開口,面前的青年忽然輕笑一聲,掙開柏青梣攥着他的那隻手,回眸定定望着他。
“不是說Dr.Bai輕易不給人看病嗎?”他笑吟吟地道,唇角勾着陸少的招牌笑容,風流又俊朗,眼裡卻滿是嘲弄:“我可付不起您的高額診金,所以您啊,還是把心思放在别的地方吧。”
柏青梣怔在那裡,顯然沒料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終于反應過來的時候,氣得微微發着顫:“你當我願意管你——”
陸霁立刻順着他的話:“對對對,您千萬記住您說的,别管我,永遠永遠别再管我。”
說完這句,他再也沒有看柏青梣一眼,帶着沈峪轉身離開了柏公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