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峪捏着手機,心裡不由得感歎,這位風流場中的翹楚,圈子裡最出名的貴少,果真是名不虛傳。
想來那位向來拒人于千裡之外的柏先生,起初也是沉溺在這樣的細膩和溫柔裡,甚至勝過百倍、勝過千倍……
才會一步接着一步,被從高高的神壇拽下來吧。
——
夜色深濃,柏公館依舊燈火通明,映亮兩側繁盛挺拔的法國梧桐。
平叔親自沏了熱茶送到客廳,靠在沙發閉目養神的人被驚醒,擡眸看過來。那雙秋水眸不太清明,像是崖巅的冷雪遮着白霧,柏青梣抿唇低低咳了兩聲,撐着沙發扶手坐直身體,啞聲問:“還沒回來麼?”
老管家搖頭,低聲勸着,“您先去休息,我在這裡等着陸少。”
膝上的手提電腦早已暗了屏,柏青梣将它合起來放在一旁,眯起眼睛,看向客廳的挂鐘。他眼前泛暈,勉強辨出時針已經指過兩點,不由蹙起眉,探身拿起茶幾上的手機。
他給陸霁發了五六條消息,無不石沉大海,杳無音信,才想起陸霁昨天晚上把他拉黑。換了個手機号發,還是沒有回複。
三月份那次綁架案之後,陸霁不見得有什麼反應,卻實打實吓到了柏青梣,每天晚上都會發消息确認青年的平安。就算兩個人吵架,陸霁也不會在這件事上耍脾氣,哪怕隻回複一個句号,起碼也有回音。
柏青梣閉了閉眼睛,用家裡的座機撥過去。
響到第八聲的時候,終于被接起來。
接通那一瞬先生就放了心,取而代之的是等了整夜不見人的愠怒,他沒有半分好脾氣給陸霁,劈頭蓋臉罵過去:“終于知道接電話了?兩點鐘還在外面,你想睡在大街上?”
對面老半天沒有聲音,柏青梣氣得耳旁盡是急亂的心跳聲,扣着聽筒的指背泛白,他剛要開口再罵,陸霁終于有了聲響。
“青梣……”
年輕戀人喊他名字時,聲音沙啞,帶着濃重的鼻音,喊完後也不說有什麼事,吸了吸鼻子,像是單純覺得這兩個字很好聽,迷迷糊糊地,又脫了長音念:“青梣——”
夾着斷斷續續的風聲,像是小貓擡起肉爪子,一下又一下透過聽筒拍在臉上。
柏青梣一聽就知道陸霁醉得不輕,氣到極緻不由笑了一聲,冷着臉色挂了電話。起身的時候身形微晃,但他很快又挺直了肩背,拿起車鑰匙往外走。
淩晨時分的溫度最涼,夜風裹着寒意撲面而來,柏青梣緊皺着眉臉色更白,指節抵在唇邊壓着咳意,拉開車門跨步坐上去。他沒有叫司機,回憶着傍晚時沈峪說的會所名稱,設置了車載導航。
路上隻有零星的車飛馳而過,快要到達會所時柏青梣放慢了車速,目光在道路兩側來回尋找。
往往平日壓抑太過的人,酒品會尤為糟糕,陸霁無疑是個中翹楚。他輕易不會醉,又或者說,陸少壓抑醉态的本事一等一的優秀,他輕易不肯表露出醉酒的模樣——獨處,和在柏青梣身邊,是唯二的例外。
他每每醉狠了的時候,都會想辦法把旁人支開,直到剩他自己一人,喝醉的典型症狀紛紛出現:斷片兒,不認人,說胡話。
除此之外,陸霁還有一個令人極頭疼的毛病。
他會由着性子到處亂跑,如果沒人找他回去,鬼知道第二天清醒的時候他會身在何方。
常用的代駕熟悉他,有時陸霁在車上胡亂指揮,代駕直接捂着耳朵不聽,把人送回柏公館了事。但他今天沒開車,又沒人送他回去,柏青梣聽着電話裡的風聲,猜到他多半正在外面亂走,就繞着會所周圍一圈圈找。
乍聽起來像是大海撈針,好在這半年來柏青梣已經找人找出經驗,一隻手按着抽痛的額角,繞了将近半小時,終于在街邊看見人。
倒是沒有亂走,伶仃坐在路緣石上,兩隻手撐着頭,直愣愣地盯着天邊那彎新月發呆。
聽見轎車駛近的動靜,青年歪了歪腦袋,認認真真看過來,努力通過倒旋的視野辨認車标。大概是認出那團金燦燦的字母是兩個R,醉得朦胧的眼眸亮了亮,含着濕漉漉的水汽,像是山間水澤旁的靈鹿。
柏青梣把車停在路邊,按亮應急燈,然後拉開車門走下來。
臉色冷沉,盯了陸霁一會,把身上的風衣脫下來,丢到年輕戀人頭上。
冷風驟然刺骨,他忍不住偏頭咳了兩聲,很快緊緊抿住了,手背抵着唇口轉過身。染着烏木香的風衣兜頭蓋下來,陸霁下意識把衣服扒拉下來,他抱着風衣也不穿,把臉埋在柔軟的布料裡,深深聞了兩口記憶裡熟悉到刻骨的氣息,然後踉踉跄跄站起來,跟着先生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