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生病之後嘴裡一直發苦,又或許這樣的甜味對于驚懼至今的Omega來說太過特别,總之,溫楚嘗到後的幾秒,表情并不是欣喜的。
傅宗延明顯感覺他的情緒在一點點低落。
身形高大的Alpha站在床邊,嚴嚴實實地擋住了窗外不甚明亮的光線,他的手臂還殘留前一刻将敵人瞬間扼頸窒息的肌肉記憶,然而這一秒,他卻有些手足無措。
他懷疑是糖的問題。
這個地方輻射嚴重,糖的味道或許會被改變也說不定。
Alpha蹲下身,注視眼睫低垂神情難過的Omega,輕聲詢問:“不好吃嗎?”
即使已經蹲下,傅宗延的身影還是大半覆蓋在溫楚身上。
生病出了那麼多汗,Omega的臉瞧着都小了一圈。
他含着嘴裡的糖,色澤淡粉的唇瓣慢慢抿起來,漸漸地,眉間也蹙起,無精打采的眼瞳很快濕潤。
溫楚沒說話,他怕說話就哽咽,他搖了搖頭,表示糖是好吃的。
他的表情可一點都沒好吃的意思。
傅宗延不說話了。
他蹲在床邊,身上背着大包小包,沉默地注視溫楚。
傅宗延詢問的話明顯讓溫楚情緒愈漸失控。
不是糖不好吃。
糖肯定是好吃的。
但這個時候吃糖,怎麼都不會好吃。
Omega很快憋不住哭了出來。
他的哭聲好像小貓啜泣,聲音不大,嘴裡又含着東西,聽起來就一陣一陣嗚嗚咽咽的。
鸢尾的信息素也變得哀傷、潮濕、微弱。
算算時間,如果一切順利,這個時候他應該坐上回法蘭比奇的風隼了。
傍晚到達,遠遠就能看到教堂莊園裡淡粉的櫻草和薔薇。
吃晚飯的時候,比他小一歲的藍識恩肯定會讓他講許多西線的事,然後許諾明早的早餐讓他一份奶油丸子湯。洗完澡,他會躺在宿舍自己的床上,枕邊還有一本書沒看完,是講一個世紀前的人類社會。他看書的時候,藍識恩多半還會來找他說話。如果時間有點晚了,他就專揀西線一些吓人的和他說……
溫楚維持栽倒在床上的姿勢,兩手捂住臉,哭得肩膀顫抖。
那架發射器還壓在他腰上,傅宗延伸手小心拿開。
他甚至都不敢碰他。
一種類似歉疚心情也慢慢攫住Alpha。
傅宗延蹲在床邊,心想,他肯定很害怕。
為什麼自己要留他一個人待着。
他那麼小,剛被流亡軍威吓過,又生病,一個人待在危險随時可能闖入的房間裡,每分每秒都是煎熬的。
傅宗延的心情變得沉重。
屋子裡靜悄悄的。
也不知道外面是什麼情況了。
“對不起。”過了會,傅宗延對溫楚說。
道歉的含義有很多種。
後來抱着Omega離開這裡的時候,路上,傅宗延又想,他最對不起的,不是留弱小的Omega一個人待在房間等他回來。
他最對不起的,是在梅爾教堂讓他遇到他。
先前死在樓裡的Alpha尚未發現,所以他們下樓沒有遇到任何阻礙。
況且,傅宗延對這裡熟悉至極。
再加上流亡軍本就不敢大肆搜捕,所以他們的逃離十分順利。
隻是吃了高燒特效藥、再度陷入昏迷的Omega斷斷續續總在掉眼淚。
沿着西線指揮中心一路往東走,途徑他們之前待過的船灣和卡納利高地——這是回法蘭比奇最便捷的路線。
這當然也是流亡軍追捕的路線。
除此之外,還有一條路線。
除了冷點、遠點,其實都還好。
天色完全暗下的時候,傅宗延站在羅曼夫軍事要塞的岔路口,看了眼靠在自己身上睡熟的Omega,想了想,轉身往一旁的塔樓走去。
随着西線戰區擴大,羅曼夫在聯邦的地圖上已是一處廢棄快半個世紀的軍事要塞。
這些年途徑的軍隊都不會選擇駐紮在這,倒是來往的旅人常常在塔樓點起燈。
隻是現在,随着西區淪陷,面前并排的四座塔樓都是黑漆漆的。
進入塔裡,能看到先前歇腳的旅客留下的痕迹。
報廢的智慧火把、拆開的速食包裝袋,從牆上鑿下的磚礫……
樓梯上到頂部,是一間類似瞭望台的大露台,往裡,是一個十分逼仄的小工作間。
站在露台上,頭頂的夜幕好像觸手可及。
隻是風實在大。
這裡比起卡納利高地,距離弗裡雪原也更近。風裡帶來呼嘯的寒意,更深露重些,還會落點雪。
塔裡的供水系統還是半個世紀前的機制,采用儲水-凝水-淨水的單一體系。當晝夜溫差達到二十攝氏度左右,儲水系統就會提前做好工作。隻是這套系統過時很久了。因為它既不能防輻射感染,又不穩定,水量時大時小。
傅宗延把溫楚安置在小工作間裡,走到一旁檢查了下水龍頭。
也許是這些日子戰事頻繁,根本沒人來,當然更重要的還是輻射感染的問題——一般人可沒有軍隊那麼闊綽的抗輻射感染針劑供應。
龍頭剛打開,水聲嘩嘩。
水很髒,且金屬氣息令人窒息。
過了好一陣,老邁的凝水和淨水系統開始一點點發揮作用,出來的水好了不少。
溫楚靠着背包坐在地上,醒來睜開眼的時候,就見幾步外的傅宗延背對着他搗鼓什麼。
Alpha面前火光熒熒。
這間屋子實在狹小,一小簇火光映出Alpha的影子,龐然大物一般,撐滿整個房頂。
空氣裡有焦香的氣味。
溫楚餓了好久好久的肚子,這會怎麼都得站起來、瞧一瞧。
好在軍隊的特效藥很管用,Omega的身體不像之前那麼虛弱。
他已經退了高燒。
“你在幹嘛?”
Omega湊近,盯着Alpha手裡一串金黃滴油的炸丸子,咽了咽口水,好奇、又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
他的聲音十分輕,幽靈似的飄過來,吓得沉浸式烤丸子的傅宗延手一抖。
溫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