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再不給我加餐,我都被泡面同化。”倪箴言語之間诠釋慘相,隔着視頻聲音都聽着歇斯底裡。
“一月十幾萬的商科補習培訓機構食堂沒那麼差。”倪旖懶得再提,便将手機攝像頭翻轉介紹,“我師哥,蔣商鑒,弟弟打個招呼。”
倪旖偏過頭,微微仰頭去看蔣商鑒的側臉,他蹙着眉,眼中情緒難定。
倪旖伸手抓住他撐在桌面的手腕。
輕輕往前扯了兩下。
“哥哥好,我是我姐的弟。”倪箴沒轉過彎,腦子不太靈光地說。
貌似一瞅,也不是女?
“我弟。”倪旖指着腦袋,抿嘴微微晃頭,示意他這兒不太靈光。
“你好。”蔣商鑒淡定打招呼。
接着,沒有解釋,又恢複了原狀。
倪旖緊接着準備挂斷視頻電話,想着翹蓋之前将果汁遞給他,主動遞台階讓氣氛緩和,虛弱小白花模樣道:“師哥,我擰不開。”
蔣商鑒接過果汁擰着,就聽着手機裡倪旖弟弟幽幽說話:“姐,你拿出打我的勁頭來,井蓋都能撬開,瓶蓋弄不開,你不是鬧嘛。”
“再說話老子就把那手腳掰折了插狗子裡當燒雞給賣了。”倪旖恨不得掐死弟弟,果斷挂斷,擡眸時甜甜一笑,接過果汁。
“……”蔣商鑒頓時感慨民間語言的生動活力,想笑又不敢,怕被揍,小聲試探,“你語文不好?”
“之前不在國内生活,這兩年才懂點漢語的。”倪旖熟稔解釋。
足有一分鐘,對面毫無聲響。
倪旖垂眸靜靜地等待,直到一個微弱的聲音出現。
蔣商鑒嘟囔:“你總不能拿英語互相問到長城怎麼走吧。”
“普通話我還行,就是作文狗屁不通。”倪旖真是實誠。
蔣商鑒敷衍點點頭:“高中任務驅動型作文就跟八股文似的,都有固定套路,五段式,總分總,三論點。”
“師哥,你喜歡運動嗎?”裝飾性風扇在頭頂慢悠悠地轉着,倪旖拎起桌上冰鎮果汁喝了一口,整個人懶散地背靠座椅拿出手機看搞笑視頻。
“比如?”蔣商鑒聲音寡淡,帶着一點點鼻音,就顯得松松懶懶的。
“馬術,網球,橄榄球,滑雪,高爾夫——”倪旖遲頓時把嘴裡的話收了回來,笑嘻嘻上下掃視着他,眉頭微微皺起,“旱鴨子?”
倪旖被蔣商鑒那看屎都深情的眼看得心髒倏地一縮,下意識退縮。
此刻,一陣涼風吹來。
盆栽小綠植樹葉被卷到半空搖搖欲墜,有幾片刮來餐桌邊。
“……确實不會。”蔣商鑒都快社恐,這小孩唠嗑比村頭村尾大媽都牛逼。
蔣商鑒緩慢地閉了一下眼,再睜開的時候正好對上倪旖視線。
講真的,蔣商鑒最怕碰上這種人,熱情得莫名其妙。
他有時挺不愛說話。
莫名封鎖。
老虎撲上來,要求助武松都得糾結稱呼,你說是,武老師,還是,松哥。
倪旖雙眼在灼目光下也不遜色,帶一點水漬的唇一開一合:“那不成。”
蔣商鑒抿了抿唇,沒說話。
倪旖說一遍:“不成,我教你。”
蔣商鑒在心裡說,放的什麼屁,你就單純愛唠嗑,啥都答應。
“你一般有什麼娛樂運動,線下,除了手遊。”倪旖唠嗑鍛煉語言能力,逮個能講話的人就實驗。
偏偏他眼皮都懶得擡,蔣商鑒指尖裡夾着暗紅多巴胺湯匙,霧氣徐徐地上升,溫和多情的模樣。
“多人運動。”蔣商鑒坐椅子上懶散笑,低頭咀嚼,身後刺眼日光将他切割成一個浪蕩的、散漫不羁的男人。
倪旖眉梢微挑,淡淡道:“違法的嘛。”
蔣商鑒擡眸又恢複溫柔形态,咳嗽一聲,也還沒明白那潛在意思,打趣道:“不玩大的就合法。”
倪旖決定放下助人情節,尊重他人命運,任由他在法律邊緣徘徊,微微抿唇,都不知該如何唠嗑,他這應該額額額……是開玩笑吧。
“下次帶你一起。”蔣商鑒逗她。
倪旖瞳孔泛光,連忙擺手拒絕:“不用,不用,不用,不用,你玩開心就好。”
“我說的是麻将,”蔣商鑒扶額,眉梢微挑,帶點懶散,“你說的是?”
“……”倪旖慌亂,怼上那看狗都深情的眼睛,着實讓她懷疑,她在他眼裡是否跟狗差不多。
“祖師爺袁枚摯嚴厲嗎?”倪旖直接轉移話題,起身去冰箱找點果汁,捏着那杯生榨橙汁給他也倒小半杯。
那一刻,周圍像是頓時消了聲。
蔣商鑒目光像是結了冰,陰冷地,帶着重重的郁氣。
他抿了抿唇,神色裡是毫不掩飾的厭惡和嫌弄。
“……呃……挺和善的。”蔣商鑒忍住吐槽,被搶一作資格剛調整情緒,覺得鹹,瞅見那邊橙汁也小抿一口。
這句話的意思是,老師是大牛,脾氣不好,和學生說話根本不考慮學生感受。
你想學就忍着,不想學就滾蛋。
倪旖裝作不懂傻傻點頭。
“你父母沒推老頭微信?”蔣商鑒微微蹙眉。
如果家長能量強大,在高校階段,例如本碩博,那麼他大學教授的微信名片應該是家長轉給孩子,提前打好關系。
她家這條件從産房到棺材,估計老早就安排好。
她要不是回國耽誤大學入校時間,他怎麼可能有機會當她師哥。
蔣商鑒想,倪旖這種,大老闆估計搶着要,附加值很高,除卻科研熬人,她方方面面都有資源。
資源流動是個循環,它永遠不會流出它的圈子,隻有你進入它的圈子,社會是個跷跷闆,隻有正反饋調節。
“過兩天我父母帶我一塊拜訪老頭。”倪旖被戳破裝傻充愣,那模樣就難受。
“嗯。”蔣商鑒暗自發笑,“那他就不會把你給小老闆。”
倪旖察覺異常:“嗯?”
“學閥帶隊跟江南世家聯歡了。”蔣商鑒幽幽道。
小老闆多少有點背景。
“誰給你錯覺這個二五仔代表學閥了?”倪旖冷臉質問。
“你不是嘛?”蔣商鑒自嘲般笑笑。
“當然不是。師哥,我傍晚想逛超市,買點好吃的,你去不起?”倪旖得跟他搜刮點小道消息,得跟他處成朋友撬開牙關,還不能惹他。
真是煩躁,倪旖感覺自己像洗腳房廉價按摩小姐一樣,自己任勞任怨給人捏臭丫子的同時還要不斷察言觀色考慮客人舒服不舒服,心情如何。
“我這兩星期專職陪你玩兒,你說到哪都行。”蔣商鑒唇微微涼意,那生榨橙汁冰鎮一晚上多少有些分層。
倪旖點點頭,準備玩遊戲,便邀請道:“師哥,你玩遊戲嗎?”
樓下不時斷斷續續傳來華爾茲微弱樂聲,倪旖聚精會神地聽着,以此來消除沉默間的尴尬。
蔣商鑒正琢磨着怎麼跟小姑娘找到共同話題,略帶喜悅道:“在steam上玩手遊,你玩的什麼?”
“貪吃蛇。”倪旖說罷,舉起那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老破手機,雪花手機屏幕扭曲着黑白色塊構建的蛇。
“……”蔣商鑒扶着額不厚道地嘲笑,喉結上下滾動着,清癯兩頰顫着,呵哧呵哧連呼吸都不通暢。
“雙卡雙待,八星八鑽,不僅能夠打電話,而且能發短信,甚至可以玩貪吃蛇的高端智能機。羨慕嘛?師哥。”倪旖笑道。
“……”蔣商鑒抿嘴笑。
“而且外殼堅硬,即使車輪軋過都不會損害,專業團隊反複現場實驗,手機完好無損!超長待機24000小時!”倪旖學着電話銷售模樣繼續道。
蔣商鑒笑眼彎彎,覺得她,真的,真的,很可愛。
倪旖擡手揉了揉腦袋,将衣服的帽子拉起來戴上,随後揭開道:“師哥,你為什麼答應學校安排?”
“為同學服務義不容辭。”蔣商鑒随意道,實則是丢實驗大組大群骰子輸了,一個課題組全員果斷把人推出來陪小孩玩,剩下人卷天卷地,經常通宵。
“師哥,我待會兒得遛狗,一起去嗎?”倪旖頂着一張棺材臉,繼續公事公辦。
倪旖特不要臉,吃完飯就撒丫子走人,像個大爺一樣坐到沙發上玩手機。
手機視頻通話鈴聲響起,不用猜都知道是死小子打來的,他一開口,那聲音都劈叉了。
“早上好啊?”
倪旖完全能想象出倪箴那憤怒小鳥模樣。
這鳥人,小時候逃課出去玩被逮住,他也是這個表情。
“早上好……好你個大頭鬼!為什麼要在我吃飯休息時再打來!”
倪旖懶懶打哈切,蜷起身子,像一條迷路小狗,喉嚨深處發出安靜咕噜。
軟綿綿的。
很可愛的小聲音。
蔣商鑒掃視那碗筷,心想,這該不會留給我?
“倪旖,碗筷需要幫助嘛?”蔣商鑒側面敲擊,試探她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