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度冰箱存放試劑或者buffer,雙開門,那負二十很滿。”
“那邊做western的地方,那邊是跑DNA膠,顯影區啥的。”
“建庫區咱先不去,主要是單細胞RNA-seq還有ATAC-seq之類的,超淨台顯微鏡冰箱都有,建庫流程都全套,防止跑來跑去會污染。”
“外面就是液氮罐和負八十以及負四十冰箱,都是提籃裝存凍盒,我在負八十凍兩年細胞,估計存活率差。”
“四度儲藏室,放置些培養基。”
“細菌間,暫時不去,搖床啥的都有。”
蔣商鑒瞠目結舌。
“自便,或者看我幹活。”
倪旖穿戴好實驗服,推着護目鏡,垂眸時專心緻志擺弄培養基,分别從凍幹管中取出至相應最适培養基平闆上複蘇,活化。
蔣商鑒則是挑取單菌落接種在相應液體培養基中,37℃搖床振蕩培養至對數生長期,采用平闆計數法進行細菌計數。
最後,倆人将菌懸液4℃冰箱保存備用,臨用前用生理鹽水稀釋為1×108CFU/mL。
“小孩姐,付我點工資?”蔣商鑒甩甩手,徹底對倪旖這個學閥家族閨女改觀,她搞科研很熟練,不像是裝的。
倪旖蹲在拐角處喂小白鼠吃糧食,啾啾兩聲,跟快樂小麻雀似的晃悠着肩膀,笑道:“下次我給你幹苦力。”
羅伊氏黏液乳杆菌SAMMRS·1G的動物安全性試驗得取30隻昆明種小鼠,雌雄各占一半,基礎飼糧預飼1周後随機分為5組,其中1組為對照組,其餘4組為試驗組。
“也行,”蔣商鑒眼裡滿是欣賞,卸下實驗服清潔好後順手從兜裡掏出便攜藥盒,倒兩顆白藥片就水吞,把水瓶拿手裡轉了轉,擡頭問道,“怎麼會喜歡生命科學?”
倪旖攥着隻小白鼠撸毛玩,那小白鼠真的很可愛,尾巴粉嫩嫩的,胡須長長的,輕輕回答道:“喜歡不需要原因的。”
蔣商鑒微微錯愕,淡笑道:“聽着有點假。”
倪旖笑得雞賊:“爸媽資源需要繼承,恰好生物挺有意思。理論生物就很無聊,所以養點魚找點樂子。”
蔣商鑒蹲地闆上,擡手摸摸籠子裡小白鼠,還以為蛇鼠一窩,那麼多爛杏一筐,找個好的也就倪旖小朋友。
比小老闆那蠢兒子好多了。
“呐,這個大。”倪旖給他挑個夥食不錯的一般化老鼠,雙手捧着拎過來。
“……”蔣商鑒躲躲,“謝謝。”
心道:還挺樂于助人。
倪旖自言自語:“小鼠還行,牛蛙是真你媽難殺,我拿個毀髓針左戳右戳就尼瑪死活不死,氣得我恨不得直接給它扔地上掼死。”
“啊?”蔣商鑒愣神。
“就好奇毀髓步驟,練練。”
“……”
“我帶你去機房溜達。”倪旖洗洗手攥着他衣袖連拖帶拽邀請。
“機房?”蔣商鑒低估想象力。
“地下室玩電腦安靜,涼快~”倪旖淡淡道,随後壞笑,“主要是擁有藏寶閣般私有領地所屬權感覺,特别像愛麗絲漫遊仙境掉進去的兔子窩,特有意思。”
“啊?”蔣商鑒挺膩味兒。
這凡爾賽~
着實很欠揍。
一提到這種,呶呶不休。
蔣商鑒一身反骨,非得找茬:“你電腦多大内存?”
倪旖思索片刻:“2T吧。”
蔣商鑒禮貌糾正:“我是說運行内存。”
倪旖倒是疑惑:“沒錯啊,運行内存,2t多啊。”
蔣商鑒繼續強詞奪理:“我是說運行内存,ram,不是存儲。”
倪旖真是不解,再次強調:“對的啊,ram内存2t多一點。”
蔣商鑒見狀也不折騰,一副勝券在握模樣,無奈道:“寶貝兒,行了吧,你根本不懂電腦哦。”
寶貝兒,帶點兒化音,就是貶義。
跟小SB一個意思。
極端情況氣笑了就這麼稱呼。
倪旖微微翻白眼,淡定解釋:“不是我不懂電腦,是你不夠有錢。”
“那你這花多少錢?”蔣商鑒窘迫不安,感覺這小暴發戶跟他來真的。
“還行,固态硬盤一百出頭。”
還沒說單位。
還沒說其他的。
這情況必有專屬服務器降噪機房。
“……”蔣商鑒淡淡道,“你幹脆機箱都弄鑽石加黃金定制。”
“不是啊,”倪旖一本正經怼人,很真誠解釋,“太差勁的掃雷都卡~”
倪旖抿嘴想到男生愛打遊戲,都老識貨,得搞點有意思的才留得住喜歡的男孩,不然他一直嫌棄遊戲服務器鎖幀。
可回國後,這個遊戲機房還沒男孩光臨呢。
等玩夠了,倪旖起身道:“先回家吧,那還要18到24小時培養呢。”
蔣商鑒點點頭,出去後将口罩收拾好擱在廢物垃圾分類桶裡,熟稔疊好白大褂。
倪旖見他弄得工整,便随手自然給他實驗服。
“……”蔣商鑒接過衣裳挂好。
倪旖一轉身,正正好好地撞在他胸口,硬得和石頭似的。
倪旖揉着額滿臉責怪的表情擡頭,卻見蔣商鑒拿出右手比了比,手心滑過她的腦袋,落在他胸口,比個子。
倪旖愣了愣,随即反應過來:“不用你提醒我矮!我比你小好不啦?還會長高的!”
“小幾個月而已,你不長了。”蔣商鑒撇過腦袋,微擡眸看向海岸線方向,燈塔正好,餘晖點亮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一陣夜風刮過,笑容便仿佛被微風化開一般在臉上蕩漾開來。
倪旖清潔好手,便去門口坐着,忽然想到什麼似的,攥着他手掌拉着他去标本室,用指紋掃開鎖。
蔣商鑒隻是被攥着有點别扭。
她也太自來熟了。
“倪旖。”蔣商鑒放慢步速。
她停住腳步,擡眸。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蔣商鑒遲疑片刻,目光如炬等着答案。
那眼神,就像餓久了的男的,突然看到一碟熱騰騰的紅燒肉,那麼饑渴。
他是很缺愛,怎麼随便一個人不經意的善意都讓他久久不能平息?
想着傾盡全力報答嘛,掏心掏肺那種。
他父母一定不太好。
倪旖踮腳尖,搞怪做個青面獠牙般的鬼臉,甜兮兮轉移話題:“我天生熱情。”
蔣商鑒沒再咄咄逼人。
倪旖拉他手繼續走,隻是那人有點壞,拉不動,牛勁兒都使出來,臉頰憋得通紅。
她覺得鞋底摩擦地闆快冒煙了。
看來師哥不太滿意她的回答。
倪旖突然笑了。
“師哥,你好幼稚啊。”
蔣商鑒擡起閑置左手擦擦她鬓角薄汗,眼裡濃濃笑意,很像棕色椰子糖,就算化開也膩得牙痛。
倪旖不曉得為什麼,被他碰過皮膚就很想躲開。
明明很期待這雙漂亮手指替她做些什麼。
“走吧。”倪旖晃晃他手。
蔣商鑒本來情緒都很高漲。
隻是看到那一罐罐生物标本時,微微錯愕,将目光挨個掃過玻璃,蔣商鑒印象最深的是同卵雙胞胎胎兒标本,是兩男孩,足月,輕輕相擁懸在溶液裡。
連表情都很安詳,甚至有一種淺笑就好像是睡着了。
蔣商鑒默然,一會兒才道:“我之前是醫學生,大一寒假期末,被要求去醫院取無腦嬰兒做标本。”
倪旖輕輕攥緊他手掌,感受他微微涼意蔓延開,還帶着寒顫似的小幅度抖動,他眼神抗拒,幽深,甯靜。
“我去醫院,把無腦嬰兒裝到一個鐵罐子裡準備帶回實驗室。”
“無腦嬰兒先天畸形,基本出生後很快會死亡,但卻不代表立即死亡。”
“我正走半路呢,嬰兒突然撕心裂肺哭,聲音愈發大,怎麼也制止不了。”
“我坐的末班公交,容器裡嬰兒越哭,周圍看的人就越多,哭得越厲害,周圍人指指點點的就越多。”
“我逃也似的下車,那條路真的好長,雪根本掩蓋不了啼哭痕迹,終于堅持到實驗室,就決定棄醫從生物。”
蔣商鑒平靜叙述,就像講一個睡前故事,恍然之間,錯愕到覺得他似乎也被禁锢在這些瓶瓶罐罐裡,像個睜不開眼睛的标本嬰兒一樣被周遭情緒溫養。
這情緒,連一點浮塵都無法驚掠。
蔣商鑒投射的那眸光黯淡。
卻一種如海綿充盈那樣的吸收。
将那些标本鎖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