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色指甲映着跳動的頸動脈。
蔣商鑒慌亂抓住她手腕,又被滾燙的體溫灼得松開。
車載廣播音樂交通電台突然切到爵士樂,薩克斯顫音驚醒了凝滞的空氣。
蔣商鑒别過臉看向窗外,玻璃上卻映出倪旖支着下巴的側影。
她正用拇指反複摩挲下唇,泛着水光的唇釉讓他喉間發緊。
倪箴突然從後座扔來薄荷糖,鐵盒砸在腿上的鈍痛終于讓蔣商鑒回神。
“司機開快點,”倪箴歎息,“……我姐快吐了。”
他手忙腳亂剝開糖紙,甜辣沖上鼻腔時才發現指尖在發抖。
後視鏡裡倪旖正蜷成貓兒似的打哈欠,cosplay裙擺蹭過他西褲發出窸窣輕響。
他忽然想起生物課上講過的多巴胺分泌,此刻每個細胞都在叫嚣着陌生的歡愉。
蔣商鑒笑得跟個大傻子似的。
倪箴瞅着蔣商鑒整個一淪陷狀态,他都無語了。
蔣商鑒側着頭,額貼着玻璃窗,微微眺望遠處,鎖骨削瘦清晰,外套半掩住輪廓,可緊促呼吸聲仍然暴露懵逼。
他被親了!
蔣商鑒耳邊嗡嗡響兩聲,沒什麼表情地盯着窗外飛馳而過樹影,世界都變得模糊起來。他現在嚴重自責,他對她是不公平的,之前為了所謂公平去貶低她,懷疑她學術成就使她變得低微,以減輕他自己的挫敗感。
這麼好的小女孩怎麼會做那種事情?都怪自己太狹隘。
突然,手機震動起來。
蔣商鑒思緒猛地被拽回,微微睜了睜眼,忽然大口呼吸,像岸邊垂死掙紮的魚。
蔣商鑒瞥一眼手機屏的消息。
許珊老師:倪旖接到了嗎?
蔣商鑒:嗯,接回來了。
許珊老師:謝謝.JPG。
許珊老師:轉賬。
蔣商鑒點擊收賬。
給了5000。
蔣商鑒準備記好賬,慢慢歸還。
直接推脫顯得虛假,不收錢更假。
像是别有所求,比如攀高枝。
還是不要亂想,就碰到嘴唇而已,跟碰到胳膊一個樣的,不要太保守,何況倪旖國外長大,接吻很正常的,那她是不是也跟别人親嘴,很随意就碰到,為什麼有點難受?關你什麼事嘛……蔣商鑒自欺欺人,使勁攥拳逼迫自己腦袋不要神遊。
“姐啊,色字頭上一把刀,你不收斂點,遲早死在男人懷裡。”倪箴頭扭在一邊,明顯不高興,幽幽道。
“我是色得多明顯?”倪旖眼睫毛濕漉漉的,說出來的話讓人吓一跳。
倪箴湊到他耳邊,用僅兩人可聽到的聲音輕聲道:“繼續裝。”
“沒。”倪旖就非不認坑。
“以後你結婚,連鑽戒都不用買,直接用嘴咬他無名指就行了,畢竟你的嘴比鑽石還硬。”倪箴淡淡道,可字裡行間中卻帶着一點點咬牙切齒。
倪旖裝暈順便靠他懷裡睡覺。
蔣商鑒往邊上躲躲,瞅着她估計睡得比較沉,擡眸懶懶地問她弟:“你姐平時不挨揍嘛?”
倪旖毛茸茸的發頂抵着他下颌,溫軟的臉頰隔着襯衫透來體溫。
他屏住呼吸慢慢低頭,看見她鼻尖泛着醉酒後的薄紅。
倪箴淡淡道:“幾乎沒被揍過,她不僅頭鐵,拳頭還硬。”
“……”蔣商鑒默然。
倪旖睜眼,不過片刻,又繼續阖眼休息,隻屈腿往前踹了腳。
“哥哥,我姐就颠,這是紙巾,來擦擦嘴巴,髒兮兮的。”倪箴從姐姐包裡翻出一沓散裝紙,眼神也充斥着純潔與清澈。
“沒事兒。”蔣商鑒用手擦擦唇,也沒有接過紙巾,畢竟沒濕口水。
倪箴欲言又止,那口紅印在唇上還蠻明顯的,貌似他不咋介意。
“哥哥,咱交換一下微信吧。”倪箴說着便掏手機展示二維碼。
蔣商鑒從兜裡摸出手機掃碼,用小号添加,寫好備注。
倪旖弟弟,倪箴,警局,拖拉機。
備注盡量準确。
怕下次見到忘記,很麻煩。
不過,應該不會忘記。
“哥哥,你吃過晚飯啦?”倪箴偏頭看一眼窗外流動風景,朦胧月色浸泡着樹影,路越來越熟悉,往前拐個彎,在小區門口停一下就成。
“回學校吃。”蔣商鑒随意道,等車停下将躺成爛泥的倪旖扶下車。
“哥哥,你能把她背起來嗎?我還要長個子,負重前行容易挫。”倪箴找一些無厘頭理由順遂姐姐小心思。
“行。”蔣商鑒半蹲将人背起來。
倪箴跟在一邊,掃指紋進别墅群,一直跟在邊上:“哥哥,前面轉兩個彎就到,先左拐,然後直走再左拐。”
“倪箴,會煮醒酒湯嗎?”蔣商鑒攥着拳托着她腿彎,怕碰到不該碰的,時刻保持警惕。
“……”倪箴擡眸時很懵圈,“這湯名字好奇怪,醒酒是什麼酒,好喝嗎?”
那表情無懈可擊,跟甜妹似的,蔣商鑒就一整個無語,這姐弟都不碰廚房啊,輕聲道:“家裡有綠豆嗎?”
“是綠顔色豆子?”倪箴依舊懵。
“嗯。”蔣商鑒決定暫停聊天框。
“哥哥,我等會兒做飯給你吃,我廚藝非常棒,能将方便面做成108種款式,是不是很厲害?”倪箴炫耀道。
“比如?”蔣商鑒怕他來真的。
倪箴沾沾自喜道:“經典款式,方便面加火腿腸,用開水沖。”
“典藏款呢?”蔣商鑒刷新認知。
“方便面加火腿腸,用鍋煮。”倪箴有一點點郁悶,連表情都失落。
“有區别?”蔣商鑒轉不過彎。
“當然有,”倪箴就快跳起來振振有詞解釋,“……開燃氣竈很難。”
“右擰不會?”蔣商鑒面色複雜。
“當然不是,”倪箴難以啟齒,揉揉腦殼微微散亂的頭發,淡淡道,“你沒發現開燃氣竈很危險嗎?那一瞬間,非常恐懼。”
“……”蔣商鑒敷衍道,“開燃氣竈是挺恐怖的哈~”
“同道中人。”倪箴情感較遲鈍。
“你父母不在家,你們這幾天都點外賣吃,不嫌麻煩?”蔣商鑒真怕這姐弟倆短短兩天暴瘦十斤。
“是挺麻煩,外賣進不了家裡,晚上都是姐姐驅使我。”倪箴屈居于暴力之下,雖然習慣了,可得抱怨兩句。
“晚上沒吃?”蔣商鑒就瞅着他那樣,耳朵裡鑽來左手邊肚子咕咕叫聲。
“昂,電燒熱水器居然壞掉。”倪箴傻傻地咳嗽兩聲。
“你有摁開關嗎?”蔣商鑒問。
“有開關嗎?”倪箴一愣。
“……”蔣商鑒往左拐。
“這麼高級啊。”倪箴很意外。
蔣商鑒往左瞥一眼,覺得他有一種未被知識浸染的可愛,跟傻妞似的。
外面海風有點兒大,樹影在昏黃路燈下搖曳。
蔣商鑒擡眸就瞅着倪旖頭發沒紮起來,随意披散下來,帶着一點點自然卷,頭頂被光線染上層短小可愛絨毛。
“我拿冰棍給哥哥吃。”倪箴見蔣商鑒額頭有層薄汗。
倪旖迷迷糊糊說夢話:“有哈根達斯誰還吃中國破冰混,拿哈根達斯去。”
“你歇着吧你。”蔣商鑒一整個大無語。
察覺氣氛冷得駭人。
倪箴謹遵姐姐教誨。
“哥哥,我給你唱首歌吧。”
“嗯。”
“大貔貅,大貔貅,大貔貅,恭喜發财,送你個大貔貅,喝白酒,喝啤酒,喝紅酒,喝洋酒……”
蔣商鑒滿臉錯愕。
倪箴絲毫不覺着丢人,還蠻驕傲。
蔣商鑒撐了一路總算到她家。
次啦——
椅子和地面摩擦,空調還未關,嗡嗡嗡轉着,在這種安靜又朦胧氛圍下,客廳響起一道慵懶又清冷的聲音。
“倪箴,你家還有什麼?我給你做完晚飯再走。”蔣商鑒生怕這倆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傻妞一晚上給餓死。
“謝謝哥哥。”倪箴就等着呢,楚楚可憐撒嬌,“可惡,我想有個哥哥,卻偏偏有個泡面都得我幫她煮的姐。”
“換做是我還要讓你再煎個蛋加倆腸,普通的泡面我都不吃的。”蔣商鑒真喜歡這可愛小男生,不像他那面相一看就是逆子的家教學生,便開玩笑着。
“要是你是我親哥,我樂意給你煮泡面,煮出花來都行。”倪箴就嘴甜。
蔣商鑒将倪旖安置在沙發上,就起身去廚房煮飯,擡手摁住冰箱頂外開,裡面蔬菜不少,就是姐弟倆太懶。
倪旖好嫉妒,這種死綠茶語氣好難學會,算了,不學了,這種性格女人屬于那種男人一邊背後罵她是矯情嘤嘤怪,一邊暗地裡動她壞腦筋。
家裡黑貓醬崽兒蹦哒兩下,就在面前晃悠,倪旖看不慣直接把貓撈過來囚禁在懷裡,隻是一手滑,貓咪又越獄。
都快半夜,作業隻寫了一張語文卷子,放茶幾一摞書籍最上面,被貓撕了。
好,放在最上面是我的錯。倪旖壓制要揍貓沖動,咬着牙自我說服,這個試卷不是明天交,還有個周末可以搶救的,撕了就撕了吧。
貓咪玩耍得到挺嗨。
倪旖耐着性子拿膠帶粘好,放到那一摞書中間。
還沒過兩秒,貓咪便撲上來,倪旖就眼睜睜地看着貓從一摞書一堆卷子裡面挑出唯一寫完的那張,那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給那試卷咬了好幾個牙印。
“找打。”倪旖就抱怨兩聲,也不動手,跟個貓叫個什麼勁,沒意思。
倪箴順道去廚房找冰箱下層哈根達斯吃,就那滿滿一大碗拿勺挖,冰冰涼涼鑽入口腔連天靈蓋都通暢。
“哇塞,哥哥好厲害啊。”
“哇塞,哥哥真棒。”
“哇塞,哥哥還會颠鍋唉。”
“哇塞,哥哥做飯好好吃哦。”
……
倪箴絲毫不吝啬自己誇贊言語。
講真的,蔣商鑒幹活越幹越來勁。
貌似在一聲聲誇獎中逐漸迷失自我。
倪箴靠着竈台不得勁兒,就摟着他胳膊靠上去,累得滿臉倦色還陪着,主打一個陪伴,不能讓他一個人幹活。
情緒價值拉滿。
不像懶蟲倪旖,能躺就不願意坐。
“你嘗嘗鹹淡。”蔣商鑒将筷子遞過去。
倪箴攥着筷子依舊不撒手,吃那好吃的孜然年糕雞翅,幸福得都快冒泡,就抱着他胳膊一直晃來晃去。
“太好吃啦。”
“倪箴!”難得長點心的倪旖抱手靠門邊觀察許久,氣得腦殼都冒煙,腦袋暈暈乎乎。媽的,再等下去,他倆倒是湊成一對。
“姐,你也要來一塊嗎?”倪箴特懂姐姐感受,故意綠茶精上身,夾着孜然雞翅笑得呆蠢。
“起開!”倪旖聽着弟弟那聲音,氣得獅子咆哮起來,倪箴那嗓子都快夾冒煙,還哥哥長,哥哥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