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商鑒耳朵兩側燒到臉頰,熱得想把衣服給脫掉,領口襯衣扣得太緊,脖子勒得慌,使勁扯扯,留點縫隙喘氣。
蔣商鑒習慣攥着一罐冰可樂往嘴裡灌,強忍着喉嚨間微微癢意,用微涼腕骨擦擦唇,有點濕潤氤氲開來。
辦公室有個賣淨水器的狗蹭過來宣傳學校垃圾分類環保政策推銷,那狗是小老闆小蜜,特矯情,猛不丁問:“你知道你喝的飲料多麼不健康嗎?”
蔣商鑒沒搭理她。
實驗室新來師弟丁越青緩緩呷口茶,自然而然陰陽怪氣替蔣商鑒說話:“商商師兄身體缺乏靈性,對自然界能量感應極差,不像師姐啊,下半身全是寒氣,上半身全是火氣,内髒裡全是濕氣。”
推銷淨水器師姐臉成醬紫色。
這不妥妥諷刺她。
師弟丁越青繼續嘴炮:“是吧?不然哪來的太上老君一氣化三清呢?”
師姐一時氣得語塞。
師弟丁越青繼續貼臉開大:“每次瞅着師姐啊,滿臉都寫着小官僚與小個體戶的故事,還是上不了台面的那種世俗。”
師姐咬牙切齒:“魅力懂嘛?”
師弟丁越青跟老婆娘唠嗑似的牛掰,用最禮貌語氣說出最直擊人心的話,淡淡定定道:“寶了個貝的,小心我一槍把你愛死~”
再不制止得出事,蔣商鑒臉色微微泛白,自顧自喝一口冰可樂,垂眸淡淡敷衍道:“我已經決定了,吃喜歡的東西,過短命的人生。”
“……”小蜜一愣,覺得這慫包同門跟長翅膀硬了似的,還敢當面頂撞。
本來被那有家底的師弟丁越青怼就難看。
想着找個軟蛋欺負欺負。
□□早就說過,知識分子的學術圈實在是廟小妖風大。
蔣商鑒決定直接擺爛,懶得再給小老闆的小蜜面子,反正他都決定出國留學。
小蜜踩着高跟鞋跋扈自恣道:“蔣商鑒,你還想要推薦資格嘛?”
“不要了,”蔣商鑒微微垂眸帶點倦意,連嗓音都帶着涼意。
丁越青連忙跟着補刀:“還有啊,那狗就喜歡你這種妖豔賤貨,惡心俗套的愛情怎麼能玷污你們之間純潔的金錢關系。”
“你!”小蜜氣得冒煙,指他鼻子正準備破口大罵,又無法反駁。
“最好閉上嘴,讓别人隻是覺得你可能是個笨蛋,而不是張嘴說話,使他們完全肯定。”蔣商鑒淡淡補刀道。
“能動手就别吵吵,不行你倆打一架!磨磨唧唧的!”可能被影響思路,蟬聯四屆的卷王女霸王不耐煩道,猛地一下錘擊鍵盤,悶悶聲讓氣憤更焦灼。
蔣商鑒默然,自顧自朝目的地走。
女大佬笑得疲倦潦草,一點點擰開喜糖的螺紋糖紙,歎了口氣,又朝反方向擰緊:“商商,打不打啊?”
“有些人很卑鄙,軟的欺侮,硬的怕。至于我嘛,我是個男子漢大丈夫,我不幹那些卑鄙勾當。”蔣商鑒跟大師姐解釋,這姐平時就暴力幫助他。
“老妹兒,幸虧啊你依然沒負隅頑抗,要是這樣刺撓我,估計你早就已經被打成豬頭。安靜點,啊~乖~”
女大佬笑着威脅,手上動作不停敲字,言語間全是不耐煩,多一秒,就是能二話不說拿水果刀削人的,每天上班夠煩,還有人朝槍口上撞。
小蜜敢怒不敢言,鼻孔快憋冒煙。
大師姐微微偏頭,冷漠道:“跟大飛蛾似的,文雅點,蝴蝶,擋着光,麻煩一秒之内趕緊閃開來。”
衆所周知,蝴蝶是完全變态生物。
實驗室幾位卷王豎着耳朵聽,連瞳孔都微微放大,戰火紛飛,終于開始,平時欺辱得慘絕人寰,反擊,反擊。
女大佬也都不裝了,笑都不笑,冷冰冰威脅:“我要是商商,早就得幹死那個老不正經的,還有你這個小不正經。你倆,是死有餘辜。”
路過師弟丁越青不給好臉,将她手裡那罐未開封可樂奪來,小蜜就冷不丁一愣,師弟翻個白眼:“拿來吧你。”
仗義執言的師弟丁越青剛來課題組,暑假過來幫忙,本科破裂加入課題組實習,血氣方剛,扭頭特猛對喜歡的家教老師放肆表白,雖然早就有對象,大大方方憨笑:“别以為我剛來幾天就沒長咱406的骨頭。”
406是門牌号。
他時不時賴在蔣商鑒宿舍打麻将。
“是是是,骨質增生型人才。”蔣商鑒笑道,轉身将手機備課文件投發複印機器,自己則去廁所洗手,微涼水流掠過手背引起一陣顫栗。
“你早該反怼那女的。”師弟跟他屁股後面蹭上去,癟嘴壓低聲音道。
這師兄老師對他半搭不理,不就上次故意裝gay被吓到留下陰影,這麼老些年都生氣,連個微信都不通過,有事郵件或者電話,幾天前聯系還是找學習通聯系方式。
“得失我命,你來啰嗦。”蔣商鑒用涼水擦擦臉頰降降溫度,不知怎的,今天脾氣壓不下去,一沖動就開火。
師弟丁越青看他時一臉崇拜,覺得賊帥,随便一扭,不知道這酸奶蓋子這麼好擰開,可卻要下意識像個食蟻獸一樣舔酸奶蓋,一時錯愕,是他蠢還是誰蠢。
蔣商鑒微微蹙眉。
察覺情緒,師弟崇拜道:“哝,你也舔一口~”
蔣商鑒滿臉排斥。
師弟丁越青就無辜委屈:“所有人都關心你飛得高不高,隻有我關心你飛得累不累,你得有點數,畢竟這種人真挺少的,你得珍惜。”
蔣商鑒往後躲躲,嫌棄道:“你飛得累不累?”
師弟丁越青神色喜悅,那就一個精神,拍着胸脯杠杠道:“不累。”
“那你怎麼不飛得高一點?”蔣商鑒白眼,兀自離去,還特地避開他,跟以他為圓點繞半弧形似的,“這段子真老,時代的眼淚。”
“咋啦?那臉這麼紅?又被調戲了?”海星哥也從廁所出來,感應洗手池搓着呢。
那難得關心表情就跟此刻脆弱的蔣商鑒有種在痛經的感覺,海星是來關心他的姐妹。
蔣商鑒不想說話。
“你腎虛啊?腎呢?”
“剛擠公交擠沒了。”
“……”海星無語,“什麼感覺啊現在。”
“亢奮,想在血液裡遊泳,控制不了情緒,現在就想吃個小孩緩解一下。”
“……”
“可能有點發燒。”蔣商鑒看起來奄奄一息,懶撒耷拉腦袋,微卷半長發潦草散着,一隻手緊緊扣在大理石洗手台邊緣,攥得極緊,青筋猙獰,連帶着襯衫寬袖都在顫抖,像是……難受極了。
海星哥用手背測測他額溫度,一愣後破口大罵:“燙手,你昨夜不歸,泡妞太累,都發燒了,去醫院打點滴。”
“沒泡妞。”蔣商鑒嘟囔。
“你脖頸喉結都被種草莓,騙鬼呢。”海星說話直接,估摸着一路人都看到沒好意思問,為了大義凜然去緩解辦公室人的好奇心他才不高不低音量詢問,這下辦公室工位暗戀他的女孩得難過死。
蔣商鑒僵硬着解釋:“隻是被山裡的樹枝刮到了,并不是什麼被僵屍咬了、被狐狸妹妹吸陽氣了、被女鬼種草莓了,望周知。”
“哦,女的,還是個妹妹,她吧。”海星一下就猜到,畢竟這處男社交網絡極其單薄,跟異性沒多少聯系,最近聯系多的也就家世顯赫的倪旖。
“不是。”蔣商鑒死鴨子嘴硬,每次提到倪旖名字,心上就發生一種哀愁,想将全部生命奉獻而無所取償給她。
“不是就不是呗,但我家商商還是出息了,會喜歡姑娘了。”海星自豪,随後攙扶着他,隻不過被甩開。
“沒事。”蔣商鑒垂眸時眼皮有些笑意,隻是疲倦厲害,随時都能倒下。
“沒事個頭,我怕你領死亡救濟金和工傷賠款,學校大字報黑白底弄得人死不瞑目,你就去醫院啊,聽着沒,别杵着搞犟脾氣。”海星拽着人往廁所外走,眉頭緊鎖。
蔣商鑒被拽得一踉跄,攥着門把手笑道:“我上完課中午去打點滴,學生都在教室,我今天理論課和解剖實驗,還得撐着點,不好調課。”
“行,我扶你去。”海星摟着他腰腹怕他倒地不起,一面還抱怨,隻是嘴硬心軟,滿臉都是關切,“你現在吸口氣都像能噎死,悠着點。”
“沒事。”蔣商鑒掙脫束縛,“我還沒死,隻是發熱。”
“我都怕你發硬,”海星護着踉踉跄跄一路的蔣商鑒,“你昨晚幾點睡的啊?老弟,淋雨啦?”
“沒,昨晚跟小孩吃紅豆冰沙,着涼,我得現在問問小朋友有沒有感冒發熱,早上沒注意。”蔣商鑒側臉逆光源,膚色瓷白,近距離觀察幾乎沒瑕疵,睫根根纖長,在光照下投出隐隐模糊剪影,着急掏手機問問倪旖小朋友。
“小——朋友?”海星真一下就明白,還裝不知道。
“就倪旖,天太晚,我在她家住,她弟弟睡覺磨人,老纏着我,死命摟我腰,睡不着,小孩失眠也溜達出來,就比拼速度吃半宿紅豆冰沙。”蔣商鑒咳嗽兩聲,微微蹙眉着,神情擔憂,接吻也不知道小朋友有沒有被傳染,最好不要,不然他會愧疚死。
“居然把我商商弄感冒,下次見到揍她一頓。”海星有點心疼望着他。
蔣商鑒無奈道:“你和她打架一九開吧,她一拳,你成九瓣裂開。”
海星憤憤不滿:“哪有那樣的,頂多三七開,她三拳,我頭七。”
“算你有自知之明。”蔣商鑒滿臉倦意擡眸,眼皮都耷拉着,消息倪旖不回。
“她還有弟弟?”海星揉揉鼻尖。
“嗯,挺會撒嬌的小男孩,先去教室。”蔣商鑒将複印機文件攥緊奪門而去,腳步晃悠悠,跟踩雲朵似的漂浮綿軟,動兩步就小喘。
“你走這麼快,有鬼攆你啊?”海星瞅着他背影嘀咕,不過喘得還挺色情。
一聲長長的、微弱的歎氣後,海星緩緩睜開眼睛,無奈發條朋友圈,找個他看得上的來救救。
蔣商鑒那背影挺倔強。
海星一直覺得這姿态特帥,暗暗模仿過幾回,卻總不谙要領,但按酸哥騷話說,這是做作與拿勁,得那種頂級帥哥來矯揉造作才有感覺。
蔣商鑒就有一股高高在上堕落感。
岌岌可危。
這别扭勁兒沒人能學。
想他絕對忍忍就過去,不會看病的。
海星微微歎息。
低頭敲字。
配上嗝屁表情包。
毛利蘭:來個人,商商快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