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這孩子還挺倔。
到車站裡,購票窗口的工作人員說隻剩下六點最後一班車的票,許珍意看到不遠處胖子在打電話,但似乎沒打通。
她收回視線,買了一張票,胖子回來後不管怎麼苦口婆心勸,許珍意還是要走,沒辦法,隻能給許青時發了條消息後陪着她。
快到檢票的時候,胖子接到場上的電話,許珍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是坐在旁邊的胖子咒罵了幾聲,說等回去收拾路垚,但他挂電話之後,接連又來了兩個告狀的電話。
“那死小子呢?把他給我綁了!還修水箱,他會修個屁的水箱,你告訴他那車子要是給他搞壞了,我今晚就把他大卸八塊扔油鍋裡炸了喂狗!”
等胖子挂斷電話後,許珍意說:“胖胖哥,反正都快檢票了,你先回去吧。”
胖子糾結一番沒再推脫,婆婆媽媽叮囑了一堆,“這樣,你拿手機出來記着我号碼,萬一你哥的打不通,你就打我的。”
“我沒手機,不然你念号碼給我,我記得住。”
“沒手機?”胖子十分震驚,就他隔壁家那五年級小學生都有手機,現在的孩子沒有手機也要鬧着家長或自己偷偷省吃儉用買一個,不過他發現許珍意記憶力真強,他念一遍她就背下了。
“你是不是生你哥氣了?”胖子能察覺到她情緒低落。
許珍意沉默了會,誠實的點點頭,理智告訴她許青時說的對,但她心裡就是憋着一股氣,難過委屈,她仰起臉,“胖胖哥,你幫我問問我哥吧,要是以後他覺得可以了,我能不能再來找他。”
胖子心都跟着酸溜溜的,沉沉歎了口氣,摸摸她腦袋道:“行,肯定還會再見的,等你下次來我好好招待你。”
胖子快回到車場時許青時電話回過來了,他把許珍意交代的話轉達,對面沒再說話搞得胖子都以為他挂了,一看電話還通着,胖子繼續道:“本來我是勸她明天再走的,但許妹妹就是倔着今天要走。”
“嗯,你看着她檢票進去了是吧?”
“差不多吧,我走的時候剛好快檢票了,許妹妹肯定走了,你三番兩次趕人誰還樂意待啊。”想起許珍意那白白淨淨的小臉,胖子語氣裡帶着濃濃的怨氣。
對面的人卻視若無睹,說了句‘知道了’就挂了電話,導緻胖子怨氣蹭蹭往上飙,一頓吐槽許青時冷酷無情,沒人味,老來注孤身。
許珍意本來是要走的。
她走出車站看到四周陌生的環境陌生的面孔時忽然就有些後悔,覺得自己有點沖動了。
不久前 ,輪到她刷身份證檢票時一個女人忽然沖了出來,不顧安檢設的關卡想要翻進去,被安檢和保安攔下。
女人情緒很崩潰,哭求安檢人員放她進去,她是外地嫁過來的新媳婦,一年能回娘家的機會就一兩次,在這邊也還不怎麼适應,今晚接到父親的電話說她媽出車禍病危,想斷氣前再看她一眼,世事無常,消息來的突然,婆婆和丈夫卻無動于衷,還勸說她明天再回去,現在太晚車站裡肯定沒有票了。
她又生氣又難過的跑出來,跑到車站,别說買票,賣票窗口都關閉了,拼命忍着的眼淚終于繃不住的決堤。
許珍意看到那女人眼裡的無助和悲傷,當時腦海裡莫名想到在監控中看到的那個女人,也想到了眉眉,小翠奶奶說眉眉以前也是被父母因為兩萬三的彩禮遠嫁到章之的。
許珍意忽然就開口,說把票讓給她。
在車站門口站了幾分鐘,那陣後悔的勁過去後,心裡變得沉靜又開懷。
也許這就是冥冥天意吧,許珍意想。
她從小躲在許青時身後,他在前面披荊斬棘他為她遮風擋雨,小時候跟着他沒受過委屈沒為生活擔心過,離開他之後緊接着進入的新家庭至少在物質條件上也把她呵護得不錯。
但許青時不一樣,不管是他的原生家庭還是新家庭,都沒有為他提供良好的庇護,沒有給他展望美好未來的機會和希望,甚至沒有成為一個緩沖帶,反而變成斷送他前途催促他進入社會的劊子手。
對她來說這簡直如厄運一般的人生開局她都驚訝佩服許青時竟然還活得好好的,背脊沒有彎,眼裡的氣勢沒有變,依舊幹淨體面的站着,但他身處險惡複雜的社會裡,就當為他積德行善吧。
這次是她自願走的,想着明天早上一早離開,就沒打算告訴任何人她沒走。
車站附近有不少小吃攤位,許珍意來來回回逛了幾趟,幾天生活下來,她發現這裡的人都特别能吃酸吃辣,也嗜這口。
她跟着胖子吃過酸湯魚,酸菜豬腳,酸菜土豆,甚至連紅豆湯裡面也放酸菜,還有紅紅辣辣的蘸水,她離開太久,一開始都吃不習慣。
乘着天沒黑,許珍意買了一些小吃和一碗粉,然後在車站附近挑了家看起來安全性最高的旅館辦理了入住。
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的時候她慶幸,好在她沒有帶着行李箱奔波而是選擇郵寄,隻背了個書包輕裝上陣,不過沒想到如今是這結果,又郁悶一番後,許珍意提醒自己回去後得記得聯系郵政快遞幫她把行李箱郵回去。
最後又去檢查了一遍門窗,才敢入睡,但她怎麼都睡不着,是了,她今天下午三點才睡醒的。
熬到半夜兩點,睡意終于來襲,可還是進入不了睡眠狀态,她知道不是床的問題,也不是環境的問題,而是心病,但明明區别隻是有沒有許青時而已。
許珍意急躁地催眠自己,不停的抓撓手臂脖子,當身上開始發燙呼吸有點困難時,她意識到不對,爬起來開燈去洗手間照鏡子一看,看到渾身的紅疹瞬間恐懼得不行,緊接着就是悲催的絕望感。
她以前從沒有過敏症狀,身處陌生的地方,又是三更半夜,再遇到這種狀況,許珍意心裡無助又害怕,她沒想到讓出一張車票後會發生那麼多的事。
她脾氣軟,但不懦弱,是會主動解決問題的性格,緩了會兒情緒,而且意識到情況越來越嚴重之後,在接近淩晨三點的這個時間點,許珍意給自己穿好衣服鞋子,背起書包,自言自語不停給自己心理暗示,壯完膽後輕輕打開了房門。
她想去前台尋求幫助,或者借手機打個電話。
這裡的旅館不像東路廣場上的那麼好,沒有電梯,樓梯就恰好在她房間旁邊,想着要在夜深人靜的夜晚走樓梯間,許珍意心裡的害怕又膨脹了一萬倍。
她不是個情緒特别不穩定的姑娘,此刻眼淚卻不由自主地啪嗒啪嗒往下掉,鼓足勇氣推開防火門,侵襲她的不是更兇猛的恐懼,而是她震驚又意外的看到——坐在樓梯間的許青時。
一定是出現幻覺了,她想。
可她帶着點希翼的語氣還是下意識地輕輕喊了一聲,“哥?”
她看到回過頭的許青時。
他先是滿臉驚訝,接着眼裡沉靜下來,最後漸漸擰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