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咬着還有很多肉的核才明白許青時怎麼扔給他個核啃,敢情這人大手大腳隻削走了最好的部分。
許青時洗完手拿着毛巾出來,胖子一邊啃蘋果一邊看着許青時給許珍意擦黏糊糊的手,手指縫都擦得仔細,小姑娘的手指細膩柔嫩,指尖粉白剔透,在許青時手裡就像塊嫩豆腐,重一點都怕給她捏碎了。
胖子瞧兩人之間的狀态沒有半分扭捏不自然,小姑娘自然而然地擡手,許青時配合地彎腰低頭,這是一種無形的默契和彼此之間都熟稔的生活習慣。
胖子聽着兩人就像日常似的稀松平常地展開了對話。
“故意養的指甲?”
“啊?沒有,就好幾天沒剪了。”
“好很多了,這裡的疹子沒了。”
“嗯,身上也不癢了。”
“等會兒再擦次藥。”
“嗯。”
“醫生剛才囑咐你以後不能碰的那些食物你要好好記着。”
她重重點頭,“知道了,我以後不敢吃了。”
兩人之間一個逆來順受耷眉低眼,一個語氣生硬臉色冷峻,但這柔弱嬌軟與強悍匪戾的氣場碰撞起來意外地有意思。
胖子想起路垚說的那句‘許哥不像當哥的,更像個當媽的’,忽然間挺認同。
胖子一直覺得許青時跟任何人之間總是差着點什麼,像是有一段永遠無法越過的距離,朋友們有時候無聊聚在一起打牌喝酒,大家侃大山吹牛逼講黃笑話,他隻是拎着一罐啤酒懶懶靠着椅背聽,有時跟着笑笑,他很少說話。
他即便跟他們這些人混在一起,像他們一樣風吹雨淋,經常滿身髒污渾身汗津津,皮膚被太陽曬黑變得粗糙,一身肌肉硬邦邦的,變成野蠻粗犷的糙漢子,但他身上卻沒有沾染上半點油膩低俗的氣息和不良習慣。
他不被任何外界環境改變,社會隻是一塊磨刀石,把這把刀磨得越發鋒芒銳利。
也讓他們習慣了許青時隻有嚣張跋扈不好惹的一面,就很讓人難以相信,有一天竟然能看到他在一個小姑娘面前忙前忙後伺候,跟孫子似的。
看得出兩人其實誰都舍不得彼此,胖子有心道:“許妹妹,要我說你幹脆在這養好了再走,這樣你哥我們也更放心,是吧,許哥。”
許珍意卻急忙先道:“醫生說我已經沒事了,今天就可以離開醫院了。”
“……”胖子想,你這姑娘怎麼那麼軸,一點也不上道。
“那我直接送你去車站?”許青時在一旁斜瞅她一眼。
許珍意梗着脖子,“好啊。”
這硝煙味,胖子心力交瘁,又杠上了是吧你們兄妹兩。
胖子坐了一會兒就走了,他也有事忙。
他走後兄妹兩無端陷入了冷戰,隔壁病床一家子熱熱鬧鬧有說有笑,就他兩橫眉冷對,跟生死仇人似的。
結果許珍意下床穿鞋時許青時又忍不住湊上來幫她系鞋帶,許珍意垂眼看着他黑漆漆的頭頂咕哝,“我自己可以的。”
許青時嘴裡斜叼着沒點的煙,“老子嫌你慢不行嗎?”
許珍意委屈,“那你再急,又不是系得快一點我就能立馬從你眼前消失。”
“……”行,可以。
從醫院離開,說好要直接送她去車站的人卻把她領進了餐館,餐館老闆是熟人,第一次見許青時帶女孩子來店裡吃飯,看許珍意的眼神裡有幾分稀奇打量,但很熱情友好,跟許青時說他點的雞已經炖三個小時了,湯濃肉爛,現在吃正好。
硬氣說要走的許珍意,吃飯途中看到許青時撈砂鍋找出她最愛的雞翅夾進她碗裡時心裡忽然一陣酸澀柔軟,蝦,雞翅,他還記得她喜歡吃什麼。
這一刻什麼委屈什麼氣都煙消雲散了,心裡難過的想,如果吃完這頓飯非要走,那好好道個别吧,彼此都别再那麼冷硬刺紮,哪怕抱一下也好。
許珍意不由自主放慢了吃飯速度,不管許青時心裡怎麼想,但她心裡确實舍不得他。
四周的氛圍與他們無關,而他們之間的氛圍又難以明了說清,彼此都能感受到對方退了一步不再像之前那樣誰也不肯低頭。
她沒有再強行要留下,他也沒有再避開她,許珍意想,或許,這一次才是命運為他們設計的分别。
許珍意太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直到一隻拿着手機的手忽然出現在眼前。
“你胖胖哥要跟你說話。”
她竟然都沒注意到許青時在旁邊接了個電話。
接過手機,電話裡的人說:“許妹妹,之後幾天你哥不在沒關系,胖胖哥在也是一樣的啊,别擔心會餓着你,趁你哥不在,到時候我晚上帶你去外面開開眼,長長見識。”
“可是…”
“别可是了,你哥說你們在吃飯,我就先挂了,明天鋪子裡見啊,拜拜。”
“……”
許珍意有點懵地把手機還回去。
“你胖胖哥跟你說什麼?”
“他說讓我别擔心會挨餓,還說明天修理鋪見。”
許青時把剛才盛晾在一邊的雞湯遞給她,“車場上灰塵大,自己注意點。”
“嗯,嗯?”
什麼意思?等會兒不是要送她去車站嗎?
許珍意記憶中的許青時從來都是有話就說,該罵就罵,她沒少氣他,但從來罵不赢他,小時候經常坐在小闆凳上聽話的認錯,一邊又記住他罵人的話拿去對付别人,特管用。
人家氣得狗急跳牆想動手時,她再往後一縮,狐假虎威喊一句‘我哥可是許青時呢’,那些人就跟聽到稱雄一方的惡霸名諱似的,不敢再拿她怎麼樣。
什麼時候他說話也搞委婉含蓄這一套了,一頓閱讀理解之後,許珍意似懂非懂的點頭說好,再低頭喝雞湯,竟覺得味道似乎變得十分美味了,胃裡也暖暖的。
過了會兒她想起問,“你要去哪?”
“去處理點事情。”其實就是去交接工作,許珍意不知道他這兩年沒回章之過年,但她要是在這,他總不可能把許珍意一個人丢這裡。
“哦,”許珍意看着碗裡的雞翅,想問更多,但又覺得不合适,在她眼裡他們目前的關系無比脆弱,最後隻是幹巴巴地說了句,“那…注意安全。”
“嗯。”
“别跟着你胖胖哥瞎逛。”
“……”
許青時當天就走了,晚上許珍意睡在床上,看到床頭櫃上一分沒動過的那些紅鈔票,有些不可置信的想,她這是留下來了?
他是什麼時候決定讓她留下的?
所有回憶抽絲剝繭似的一幀幀回憶,她想,在醫院那晚迷迷糊糊之際她肯定還說了什麼。
許青時回來那天,她在大車上睡醒,這個午覺不知不覺睡到了傍晚,而中午帶她來車上的胖子此時不見蹤影。
連爬上車都是胖子把她舉上去的,許珍意單憑自己下車的想法在推開車門看到高度後果然望而卻步了。
她往四周看,想尋求幫助,發現有幾個臉孔陌生的男人站在一輛大車車尾處抽煙。
而令她驚喜的是,她看到了人群中的許青時!
雖然都是一群差不多的糙男人,但許青時的五官和氣質太出衆,她不知道他今天回來,眼裡都是喜悅的光芒。
他們好像在談事情,許珍意猶豫要不要喊他,他卻忽然看過來一眼,然後就朝這邊走來。
許珍意抓着車門的手下意識逐漸收緊,心跳加速,好幾天沒見,她第一次見他穿迷彩褲,腿很長,一件黑色短袖T恤又修顯得上半身健碩有力,腰身緊窄。
他什麼都沒說,那隻拿煙的手讓得很遠,單手把她抱下來,那瞬間她感受到他硬實的身體和炙熱的體溫,鼻尖嗅到他身上煙草和汗水混雜的氣味。
她下意識搭着他的肩膀和手臂,已經修剪得圓潤白嫩的指尖就抓在他硬如鐵塊的肱二頭肌上,似白玉挨着鋼鐵,肌肉充滿了爆發力。
她以前覺得許青時瘦骨嶙峋,現在腦子裡隻有硬漢兩個字,等她回過神,他已經往回走。
他們一句話沒說,一個眼神對視沒有,他過來抱她下來,像極了那種正工作的家長發現自家小孩頑皮,過來處理一下,又回去接着忙正事的那種感覺。
許珍意撒歡似的跑向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