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珍意來找許青時之前就給自己定位好了:要嘴巴甜要貼心,要手腳勤快力所能及的幫忙,要有自己的貢獻,不要惹麻煩,不能做包袱。
她一直知道怎麼讨人喜歡收買人心,相信大家不會讨厭趕她走的。
雖然現在情況有變,養父死了,眉眉坐牢了,但這個自我定位卻沒變。
所以許青時不在的幾天裡,許珍意就像個田螺姑娘,裡裡外外把他住的房子收拾打掃了一遍。
如果有監控視頻,就能看到這樣的場面:
這姑娘一會兒吭哧吭哧拖地,一會兒拿着抹布這擦擦那擦擦,一會兒鑽在沙發底下掏出一大堆雜物,一會兒椅子疊着桌子擦燈泡,廚房裡積灰的鍋碗瓢盆刷刷刷,窗簾沙發布拆下來洗洗洗,甚至還去菜市場買來一盆多肉一盆虎皮蘭裝點房屋。
不過她還隻是個十七歲的姑娘,做這些遠不及熟能生巧的家庭主婦那樣手腳麻利動作娴熟,累了就歇會兒,也還有玩心,不純抱着做家務的心态,玩會兒弄會兒,跌跌撞撞,幾天下來算是把房子收拾幹淨了。
許青時剛進門的時候都被搞懵了,身後的許珍意頗為不好意思道:“我給你簡單收拾了一下下。”
這叫簡單收拾?這特麼難道不是交換空間大改造?
許青時回頭看她,“你倒是不客氣。”
許珍意真不客氣,“是呢,哥的家就是我的家嘛。”
許青時沒想到她在家搞了這些。
三年前,他高考畢業的那個假期家裡出事,養父上面還有一個哥哥一雙父母,養父養母都不成器,兩個老人就落到了大伯一家頭上供養,大伯一家早就積攢了不少怨氣,他媽入獄後,他自覺搬出來,房子騰給兩個老人住。
那時窮,他搬來了天福街,而南街亂,房租自然就更低,這三年裡早就習慣了簡單粗糙的生活,腦子裡也沒什麼家不家的概念,就把這當個睡覺的地方,所以條件和環境都算不上好。
許珍意卻把這收拾的幹幹淨淨,像對待一個家一樣裝點布置,而且胖子幫她去快遞站搬來了行李箱,如今房子裡到處都有些屬于女孩子的青春靓麗的顔色。
許珍意說:“我沒有嫌棄你這差哦,我隻是覺得這樣看起來心情會更愉悅一些。”
許青時其實是個心思蠻細膩的人,他重情義,也感性,有一顆比誰都更脆弱的心,但這顆心常被堅硬的外殼保護起來,也一直自我麻痹,他很早就不再奢求别人對他能有多好。
乍然看到這些他心裡就挺不好受,在許珍意看不到的地方紅了眼眶,心想,何必呢,簡直自找苦吃。
但以往的生活節奏被打亂了,刮胡刀找不到,煙找不到,拖鞋找不到,哪哪都不習慣,下意識就皺起眉臭着臉,下腳卻又很注意,大剌剌的人行為動作都變得拘謹了好些,生怕弄髒了哪裡弄亂了哪裡,用完東西也會有意識的放回原位了。
他不怎麼有耐心,也很不适應,但很珍惜她的勞動成果。
許珍意就躺在她洗得香噴噴的沙發上看雜志,時不時隔空回答他問題,告訴他刮胡刀收在哪裡了,煙放到哪裡去了,鞋櫃換到哪個位置了,還不等他問,又告訴他他漱口杯被她粹爛了,忘了買,讓他将就先用紙杯頂一下。
這個夜晚變得有那麼一點雞飛狗跳,還有那麼一點溫馨。
許青時從衛生間出來,卻看到她捧着一本色/情雜志看,猛然暴起,一把搶過那玩意,黑着臉問她,“哪來的?”
許珍意超級淡定,畢竟在更好的環境裡生活讀書,沒有小地方封建世俗,眼界更開闊,學校裡也教授過性教育等知識,她頂着一張清純至極的臉,沒有覺得羞恥,很自然地說:“沙發底下找到的啊。”
她往茶幾上一指,有一堆呢,還有碟片,她這幾天都看好幾本了,純粹抱着觀摩人體藝術的眼光看的,那身材真棒,她都很羨慕。
許青時卻咬牙切齒,腦門青筋暴漲,叉着腰打電話爆粗口,隔天胖子就上門來了。
許青時孤身一人,朋友們有事沒事來他這裡熱鬧,夾帶點私貨麼正常,至于那麼兇嗎,你特麼不是男人?
胖子吐槽歸吐槽,收走一沓色/情雜志夾在腋下,又四處看看摸摸,啧啧啧感歎果然家裡有個女人就是不一樣啊。
彼時許青時正在廚房修電磁爐。許珍意收拾廚房的時候就發現許青時在家估計從來不做飯吃,鍋碗瓢盆放積灰,油鹽醬醋都是過期的,她把該扔的扔掉,壞了的電磁爐她本來也打算丢的,但又想,她哥估計會修,于是放着了,能省則省吧。
她好奇地在旁邊觀摩,那些線啊電路啊她一竅不通,但許青時就知道往哪下手。
“你來這裡,我不需要你給我洗衣做飯,别浪費時間,你搞好你的學習就行。”許青時忙着手裡的活,一邊說道。
許珍意擡頭看他一眼,此時兩個人腦袋都湊在一起看電磁爐,距離很近,他幹起活來很專注,目光依舊垂落在各種複雜的電路上,沒察覺到她的視線,但許珍意從沒這麼近的打量過成年後的許青時,還是在明晃晃的日光裡,她甚至能看清他鼻梁骨上一個很淺的疤印。
從面相上講,單眼皮的男人似乎要比雙眼皮的男人看起來更加冷硬涼薄,攻擊性也更強,他的睫毛沒有半點卷翹的弧度,直戳戳的,像他整個人的氣質一樣冷硬,但此時他姿态很放松,半垂着眼,整個人顯得莫名溫柔。
許青時真的成熟了許多,許珍意想。
她記得小時候,許爸爸剛去世那段時間他比她崩潰,那會兒也還沒被接到大伯家,但他還是帶着她過日子,一邊上學一邊洗衣做飯,後來他們的電飯煲壞掉了,他怎麼都修不好,氣急敗壞就一腳把它踢飛了。
當時她記得清楚,他的腿簡直像飛毛腿一樣,把那電飯煲踢得老遠。
她屁颠屁颠跑去撿回來,但她也不會修,就放回原位了。
等到他氣消之後,他默不作聲拎着出去找人修好拿回來,也不知道他怎麼說服人家沒收錢的。
許珍意收回思緒看着他,很認真的說:“來找你不是浪費時間,而且學習我也會顧好的,你不用擔心。”
許珍意從小就比許青時善于表達,相反許青時情感内斂,從來說不出什麼花言巧語 ,也不善于回應這樣的話,隻是看了許珍意一眼,含糊地嗯了聲。
外面客廳,胖子自己洗了個蘋果大剌剌坐沙發上啃,“青時 ,你後天帶着許妹妹上我家吃飯啊。”
胖子吃東西的聲音特别大,和說話聲一起傳進廚房裡,“我家那老太太,簡直不受敬,我說你這好歹七十大壽我給你擺兩桌慶祝慶祝,她卻拿着大棒子打我,恨不得抽死我,都七老八十了還跟個黃花大閨女似的出不了場面。”
“老太太的意思是,你有這些錢,還不如攢着趕緊給她找個孫媳婦。”兄妹兩一前一後從廚房出來。
“嘿,難道我不想嗎,但這不是讨不到嘛,我又沒你這顔值,富婆上趕着倒貼都樂意。”
許青時把螺絲刀砸他身上,臉色冷峻,“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胖子也意識到如今多了個單純可愛的許妹妹,說話不能不着四六了,主動認錯道:“行行行,我瞎逼逼的,我偉光正大,我每天看的都是新聞聯播,關心的都是國家大事,聊的都是社會主義。”
許珍意反倒大大方方的,“沒關系,你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不用在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