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樓梯上去,正對面的是一個大陽台,被鐵門鎖着,隻能透過綠色的窗玻璃看見隐隐綽綽的光。樓梯兩旁的卧室一間是爺爺奶奶的,一間是老爸老媽的。
老爸老媽卧室門前的空地上,還放着一套紅木的坐椅,旁邊放着的嬰兒車上堆滿了雜物,時光就在這些雜物間的縫隙悄然離去,轉眼過去成了故事,未來成了思念。
許溶月走上前,輕輕擦拭上面的灰塵,就好像在一個最不起眼的角落,每一件事物都在離别後重逢。這些錄像帶是好早以前的了,一直存放在這裡沒人動過。
許尚華上來,看到許溶月在翻看錄像帶,走到她身邊也拿起一個,翻到背面,上面寫着七這個數字。他想到什麼,有些詫異:“原來在這啊,難怪當時一直沒找到。”
許溶月沒說話,隻是繼續翻着這些錄像帶。錄像帶的背面都有寫着數字,有的是五,有的是七……排列開來發現從一到十一都有,有的有四個,或者六個,最多的是八個。
她問:“這是什麼?”
“這些是你一歲到十一歲的錄像帶啊。”許尚華看了她一眼,輕聲又說,“媽媽給你錄的,應該還能看。”
說着,許尚華從一旁的桌子下拿出一個放來像帶的機頂盒,把線和電視連好,不一會屏幕上出現了一片雪花,他拍了拍機身,屏幕又變回正常的界面。他随便拿了一個五歲時候的放了進去,不一會兒,視頻開始播放。
鏡頭一開始有些晃動,平穩下來後出現了許溶月兒童時期稚嫩的圓臉,臉上挂着嬰兒肥,穿着小碎花裙蹦蹦跳跳的向鏡頭這跑來。然後肉乎乎的小手一掌拍在鏡頭上,露出一點點逢隙,許溶月就從這一點點的縫隙裡,和小時候的自己隔着時間的海遙相眺望,緊接着畫面又晃動了一下,小許溶月對着鏡頭來了個親吻,親完又咯咯笑起來。
鏡頭外傳來一聲清爽的女聲:“樂樂親親媽媽好不好呀?”
聽到這個聲音,許溶月心頭一顫。
“好呀!樂樂最喜歡媽媽了!”小溶月越過鏡頭,親了一下李萍雙,“木馬!”,鏡頭反轉,李萍雙的臉出現在畫面裡,那是一張尚且沒經曆過歲月洗禮,幹淨無瑕的臉,許溶月猛得鼻尖一酸,雙目失了真,她情不自禁的擡起手往前觸摸,卻隻摸到冷冰冰的屏幕。
許溶月恍惚一陣,又聽視頻裡李萍雙眉眼彎彎,一手摟過小溶月的肩膀,對着鏡頭說,“今天是1999年中秋節,團圓的同時也是樂樂的五周歲生日!我想對以後的寶貝女兒樂樂說,媽媽永遠愛你!”
許溶月眨眨眼,把另一條錄像帶放了進去。
這是許溶月七歲時候錄的,她已經對這幾段記憶完全回想不起來了,這都是些極其瑣碎的小事,小到似乎隻能用錄像機才可以被記錄。
時間真的蹉跎了歲月,舊照能重發 ,舊事能重提,舊人不重來,回不去的何止是時間。
視頻裡許溶月正在搖頭晃腦的背古詩:“春江潮水連海平,海、海上明月共潮、潮生……”
小溶月在鏡頭前來回踱步,裝模作樣的将雙手負于身後,擡頭挺胸像隻驕傲的小公雞。
許尚華的聲音響起,聽起來很年輕,與現在完全不同:“樂樂真厲害,再接再厲!”
視頻外的許尚華笑了笑,說,“那時候…我和你媽才31歲嘞。”
許溶月垂了垂睫羽,内心最深處湧上一股說不出的情緒。他笑起來時皺紋被擠在一起,也是這幾年工作的原因,許尚華出去應酬把肚子吃圓了,臉吃胖了,三高也吃出來了。鬓角的地方稀稀散散露出些白發,人也變的憔悴不少。
許溶月經常在想,她不原諒的真的是爸爸嗎?
還是曾經那個不懂得珍惜的自己?
李萍雙笑着說:“今天是2001年四月十三日,周末回老家發現樂樂已經能把《春江花月夜》背下來了,記錄第一次背下長詩。”
接着鏡頭向左移動,讓許尚華和許溶月同框,小溶月笑嘻嘻的擺着姿勢,老爸彎下腰對着鏡頭比“Y”字,早期的攝像技術不發達,錄出來的畫質昏暗棕黃,許溶月笑得很開心,扭屁股扭腰逗得李萍雙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李萍雙還挺愛笑的,許溶月心想,自己之前怎麼就沒發現老媽笑起來像劉亦菲呢?
許溶月看着視頻也忍不住笑了,漸漸的就笑出了淚,她笑着哭,如果李萍雙還活着,這些錄像帶會不會一直到她十五歲?
“這些帶回去吧,我想要。”許溶月把錄像帶拿出來,找了個袋子裝了進去,許尚華把機頂盒線纏好,也放進了袋子。
許溶月深吸一口氣,沒看他,淡淡開口,“你今天不上班嗎?”
“沒事,說一下就好。”他愣了一下,說道。
許溶月轉身離開,從旁邊的樓梯上了三樓。三樓是許溶月的房間,有一塊露天大陽台,門上的貼紙還是當初李萍雙貼的小财神,屋内的一切都沒變,但又好像什麼都變了。
恍然間,她看到李萍雙坐在床上,拍拍旁邊的位置招呼她坐下,許溶月愣了一瞬,走了過去,李萍雙沖她笑了笑,說,我們樂樂長這麼大了啊,變成大姑娘了。
是啊媽媽,我都長這麼大了,許溶月也笑着說。
其實你沒走,對不對?你隻是趁我不在家時你才回來,我回家後你就去上班,我們隻是陰差陽錯的岔開了,你其實沒有走對不對?
接着她看見李萍雙站起來走到書桌前,便也連忙跟上,拉開書桌抽屜,裡面擺着一本日記。
許溶月詫異的眨眨眼,李萍雙已經消失,她這才意識到剛剛的隻是她的幻覺,她看了眼抽屜,可日記卻是真實存在。她感到不可思議,當時搬家,這個書桌的東西要不是搬走就是扔掉,這本日記是怎麼回事?
“這怎麼在這?”許尚華問,“你沒清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