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山間薄霧還未散去,晨曦透過樹影斜斜灑在靜山館的院落中,顯得格外柔和。
葉瑾站在院中,微微閉目,緩緩吐納。多日的奔波與戰鬥,讓她覺得身體隐隐透着疲憊,但此刻心境卻前所未有的甯靜。
身後傳來腳步聲,她微微一笑,未回頭便開口道:“這麼快?”
沈淮序輕笑了一聲,走到她身側:“還不是怕你等急了?”
葉瑾睜開眼,轉頭看他:“才沒有等你。”
他搖了搖頭,唇邊微揚:“好,是我太想見你了。”
見到葉瑾面頰飛過一抹紅暈,沈淮序才住了嘴。
兩人一道往飯堂走,靜山館一向都是統一的時間自行就餐,昨日是例外,當然葉瑾也沒有需要特殊對待的習慣。
一路上,安靜了好一會兒,在路過沈武場時,葉瑾才随手指了指,笑道:“杜瑜他們也起得很早,我剛才便聽到動靜了。”
順着她的手勢望去,演武場上,少年們正在認真地紮着馬步,口中低聲念着口訣,雖然動作有些生澀,卻一個個眉目堅定,充滿着稚嫩的決心。
沈淮序神色柔和,低聲道:“這幾年我讓他們留在這裡,并非一定要他們入伍從軍,隻希望他們能習武自衛,讀書明理,日後無論去留,都有立身之本。”
“你想得很好。”葉瑾柔聲應道,目光緩緩掃過演武場上的少年們,“亂世不易,若是都如你這樣想,天下或許會少些紛争。”
“隻是盡力而為罷了,”沈淮序微歎,“隻可惜,總有人不這麼想。”
葉瑾靜默片刻,忽然輕聲開口道:“沈家軍那邊,你有什麼打算?”
“既然不能貿然入軍營,”沈淮序緩緩道,“就隻能先找機會去見一見謝長安了。”
葉瑾沉默片刻,忽而微微一笑:“我去吧?”
沈淮序轉頭看她,略帶猶豫:“你?”
“此時,你一定有許多的事情需要處理,而且,暗中行動,我更要容易許多。”
沈淮序望着她,片刻後終于輕歎道:“也隻能這樣了。不過,你一定要小心。”他從來都知道,她并不需要任何人将她護于翼下。
葉瑾眉眼彎了彎,笑容清澈而自信:“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
沈淮序注視她片刻,目光漸漸柔和下來,終是微微點頭:“好。”
當她想休息想停靠的時候,總是有他在的。
晨光透過樹梢,将他們兩人的影子溫柔地鋪在地面,像是彼此交織在一起,不分彼此。
三日之後,北境小鎮。
午後時分,陽光暖而不烈,街上人聲鼎沸,香氣随風流轉,酒釀攤前的小孩子們正在排隊打酒,老婦人倚在門邊曬被褥,一切都顯得平常且安甯。
臨街有一處果蔬攤,攤位不大,卻打理得幹淨整齊,筐中置着幾樣本地常見的果子,紅棗、山楂,還有剖好的幹梨。攤主是個面容素淨的年輕婦人,頭戴舊布帕,身着洗得泛白的灰衣,袖口還有幾道看不出是什麼時候沾染的褪色水漬。
她手中動作不緊不慢,挑揀果子、拂灰、切片、撒上糖粉,娴熟且安靜,眼角低垂,看似全無旁顧之意。
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注意力始終停留在那條斜街。
她曾在沈家軍中待過兩年,知道謝長安極少有松懈的時候,卻會在每月初七休沐日離營,獨自一人前往鎮中采買些梨幹、藥材和書等——不是習慣,而仿佛一種儀式感。
他說,哪怕戰亂不止,人也該記得自己從何處來、要往哪處去。在閑暇時感受人間煙火,好像自己也還是其中一員。
這會兒她就在賣他從不落下的糖山楂。
果然,謝長安如往常一般,出現在斜巷盡頭。
他依舊是一身尋常文士裝扮,長衫素灰,束發戴笠,身形挺拔修長,在人群中不顯突兀,眼中卻藏着洞察萬物的清明。
他走得不快,步子極穩。
行至糖果攤前,他微微一頓,垂眼望了攤上的山楂幹一眼,随即掏錢買了一包。
攤主低頭取袋、裝果,一言未發。
謝長安取出幾文錢放在竹碟中,伸手接過那隻包好的紙包。
就在這一瞬間,攤主擡眼,眼中一抹光劃過。
四目相對。
不驚,不言,隻有靜靜一瞥,仿佛已将萬語千言盡數交換。
謝長安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又自然地起身離去,步履未曾有絲毫停頓。
那一抹灰影消失在街角巷口。
他走得極穩,方向卻不是回營,而是繞過兩條街,回到城西一處不起眼的小院。院門常年未漆,牆角爬滿青藤,看似無甚特别,卻打理得幹淨整潔,是他早年在北境購置的私宅。
他推門而入,在門口放下那包山楂,手指輕輕一捏,從紙包夾層中抽出一縷細線纏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