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周,沈勘算是見識了什麼叫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啄木鳥拍闆決定,他和盛郁雙雙當選英語課代表。隻不過盛郁負責搬作業,而他負責晨讀的領讀工作。
每周一三五是英語早讀,此時沈勘工作的性質已經不是當苦力這麼簡單了,沒法遲到不說,還得比别人早到半個點。大早上衆人都睡眼惺忪的,沈勘為了躲過教室外面值班老師的巡邏,實在是身心俱疲。
“各位,翻到單詞表行不?”
底下睡覺的睡覺,閑聊的閑聊,能拿出英語書的是寥寥無幾。這樣稀奇的場景不斷刷新着沈勘的認知。
以前在一中的時候,沈勘最煩的就是早讀。即便是他這樣不老實的學生,早讀也得跟着動動嘴皮子,因為你永遠都不知道老班什麼時候會悄然無息地站在教室後面。
而現在,他正領導着自己初中最讨厭的事,底下這群人似乎是天生的混子,抱着考上高中萬事大吉的心态,絲毫不願配合。
沈少爺脾氣本來就不好,說話又沖,不出一個星期得罪了班裡近乎一半的人。如此周而複始了幾天,沈勘書往講台上一扔,站了十來分鐘還沒聽見聲音,幹脆直接開擺,自個兒跑回去睡覺去了。
值班老師時不時進來唠兩嗓子,沈勘假寐的同時還得勻出一隻耳朵查看情況。好幾回都是盛郁交完作業,從辦公室跑回教室,撿起沈勘丢在講台上的英語書,領讀任務算是接力完成了。
或許是盛郁的臉很大,又或許是看在啄木鳥的面子上,值班老師也不說什麼了,十二班的晨讀到這個時候才正式開始。
“靠?憑什麼?”沈勘很不服氣,盛郁這個冷面閻羅的洋泾浜語調和啄木鳥師承一脈,憑什麼哪哪都能壓他一頭。
他本是想叫盛郁去當跑腿,結果反倒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竟被拖下水得了這麼個苦差事。這事要是和盛郁無關,沈勘打死也不信。
“是你和啄木鳥說讓我做什麼狗屁課代表?”
大概是平時聊天少的緣故,沈勘覺得自己每回對上這個同桌都像是在談判。
“嗯。”盛郁點頭。
“行,你厲害。”沈勘揉了把臉,無欲争辯。這個同桌說的每個字,每個微表情都能精準地踩在他的雷區,像是專門來治他臭屁的毛病。
這事兒還得從前兩天說起,啄木鳥中午把盛郁叫去了辦公室,問了同樣的問題。
而盛郁的回答和沈勘驚人的相似,“哦,他比較腼腆。”
腼腆嗎?啄木鳥回想着沈勘那落拓不羁,整日遊手好閑的模樣,怎麼着都和“腼腆”兩個字不沾邊兒。
“讓他當吧。”盛郁又補充了一句。
啄木鳥明白過來,頓時樂開了花,原來這倆同桌是在互相謙讓啊!為了展現自己這個班主任一碗水端平,于是乎,沈勘和盛郁雙雙成了英語課代表。
盛郁拿着最後一份作業本從辦公室出來,一轉頭看見王征倚在門口的牆上,看樣子似乎等了他很久。午休的走廊空曠又安靜,這樣鮮少和王征獨處的時刻讓盛郁不大自在。
“有事?”他問。
“你和那個沈勘走得好近。”王征垂眸,做出一臉委屈狀,“怎麼辦?我好嫉妒啊……”
王征說話時,雙手作勢去幫盛郁抱作業,卻在底下看不見的地方,用手指輕撓盛郁的手背。再加上那耐人尋味的語氣,什麼用意不言而喻。
盛郁手一松,作業本稀稀拉拉散落一地。王征愣了愣神,彎下腰去撿,擡頭一看,盛郁抿着唇站在那兒,隻是看着他,不作聲。
“别再鬧了,他不是好招惹的。”盛郁歎了口氣,撿起最後一本作業本,對王征發出忠告。
好歹認識這麼些年,盛郁清楚王征背後搞小動作很有一套,早讀煽動其他人讓沈勘下不來台,一看就是王征想出的招。
僅一句話,王征那些小心思就被點破,他憤懑地握緊拳,呐呐道,“你果然很在意他。不過我也是在幫你,畢竟沈勘……讓你很苦惱,不是嗎?”
“我可以為了你不搞他,但你是不是也得幫幫我?”王征繞到他背後,伸手戳了戳他的腰,别有深意的聲音在盛郁耳畔響起。
當了幾天早讀吉祥物,沈勘決定辭去這個吃力不讨好的官職,挑了個課間去啄木鳥辦公室辭職。
誰料剛打開辦公室的門,盛郁在辦公桌上數着作業本,啄木鳥見了他,以為沈勘是來幫盛郁搬作業的,調侃道,“哎呀呀,兄弟齊心,其利斷金。”
......其利斷你妹啊。
“我......”沈勘不知道盛郁舉薦他的時候是如何跟啄木鳥說的,怎麼在啄木鳥眼裡他們的關系就這麼不一般。
明明是宿敵,永遠的宿敵。
“正好,這些批完的先抱回教室吧,下節課講。”
沈勘看着啄木鳥把另一沓作業本從某個犄角旮旯裡挪出了,愣了一會兒才接手回了教室。
好像有哪裡不對,他不是來辭職的嗎,結果莫名其妙變成了上班,而且還是加班?!
沈少爺是一個很怕麻煩的人,但這一個星期以來,他似乎一直在給自己找麻煩。
在這之後,領讀的任務完全交給了盛郁,沈勘也樂得清閑,偶爾想起來了跑辦公室搬兩回作業。辭職一事也就一放再放。
不過比起這些,沈少爺的麻煩事還在後頭。
住宿的生活一點都不自由,差校屁事多。俗話說,一流學校抓教育,二流學校抓思想,三流學校抓紀律。
水禾就是這樣一所抓紀律的學校,雜七雜八的校規實在太操蛋。斷水早,熄燈早,宿舍還天天查衛生。不開玩笑地說,擱這兒待個三年,沈勘覺得自己畢業就能直接保送家政公司,簡曆上還能多寫幾年的工作經驗。
嶼城是考試大市,升學率卻是令人堪憂,卷死全國的試卷搭配上高得吓人的分數線讓原本不怎麼起眼的水禾中學有了那麼一點兒的含金量。
然而越是如此殘酷,越是讓當地人對高考改命有着根深蒂固的執念。這也是不管水禾多偏遠,孟女士都堅持送兒子來讀的原因。
全市除重點高中外的公立高中都奉行着大小周輪休的準則。簡而言之,就是小周不放,大周放一天。
在水禾度過了艱難的兩周,沈勘從沒這樣向往過回家,像是從監獄刑滿釋放的勞改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