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禾把學生期末的成績單發在了家長手機上,孟芝華盯着屏幕,雙指時不時縮放一下頁面,讓科目和成績那欄能對得上号。
九門加起來不到七百分的成績,沈勘居然能在他們班裡排到前五名。孟女士一時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揉着太陽穴連聲歎氣,心裡盤算着把送沈勘出國這事兒提上日程。
但出國也有弊端,外頭國際形勢不穩定,沈勘又是那樣的性格,不放在眼皮子底下實在不放心。也就是這麼糾結着,一直撂到沈勘高一第一個學期結束,孟芝華還存着這個念頭。
“你也想想辦法啊,”孟芝華把手機扔給沙發上一臉事不關己的沈群山,“沈勘這成績讓你臉上有光是不是?”
她說話喜歡用反問句,聲音又尖又細,不熟悉的人都覺得是天生的刻薄性子。
沈群山和她相處了這麼些年,對孟芝華這副什麼都頤指氣使的做派早有不滿,但沈勘到底也是自己親兒子,仔仔細細拿起手機看着分數欄。
“這不也還行麼,老話說甯當雞頭,不當鳳尾。”沈群山放下手機,一針見血,“真到了一中墊底,你又不樂意了。”
和孟芝華的焦慮不同,沈群山對兒子的預期很低,水禾在他眼裡本就是個上不了台面的鄉下學校,更何況沈勘渾渾噩噩混了個前五,已是出人意料。
“你......”
孟芝華看不慣他随意的态度,瞪圓了雙眸欲再說些什麼,卻沈群山的手機鈴聲打斷,适時地将這場蓄勢爆發的争執壓下。
沈群山對着聽筒含糊地“嗯”了幾下,又說了幾聲“知道了”才挂斷電話。
“媽說今年的年夜飯她來訂,叫我們都過去。”沈群山言簡意赅地轉達了沈老太太的話。
孟芝華冷哼一聲,“你們沈家的年夜飯,我可沒福氣吃。”
她年輕的時候就和婆家鬧翻了,逢年過節都是回娘家過,偏今年老太太想起來,說一家人好些年沒一起聚一聚,總之漂亮話說了一堆。
“你不去随你,”老太太親自辦年夜飯很有講究,事關面子問題沈群山不得不重視,沈群山平時不管家裡,這個時候想拉着老婆孩子出去充門面,“沈勘和沈募必須得去。”
“行啊,”孟芝華觑了他一眼,“你自己帶他倆去吧。”
除夕夜當天,孟芝華言出必行,果真沒露面。明明吃得是團圓飯,席面上一半多的生面孔,沈勘和沈募倆小孩坐在女眷那桌大眼瞪小眼。
“沈募,沈勘。”同一桌上的女人朝他們走過來,從包裡掏出兩個紅包,笑得如沐春風,“這是給你們的壓歲錢。”
“謝謝阿姨。”
孟芝華不在,小孩沒什麼彎彎繞繞,有錢就拿。沈勘隔着紙一捏,居然還挺厚實,二叔家向來扣扣嗖嗖,今天出手卻這樣闊綽。
沈勘定了定神,似笑非笑。雖不至于是鴻門宴,但也絕沒有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沈家人不多,花花腸子卻不少。
女人見他們兄妹沒有推脫,笑容一僵,心道孟芝華教出來的孩子就是沒規矩。
這女人叫魏泠雲,是孟芝華的妯娌。
魏泠雲舉着高腳杯回到座位,往杯子裡倒滿飲料,忽地站起身對衆人說,“趁着今天熱鬧,我正好也有個好消息。”
話音至此停頓了幾秒,魏泠雲溫柔地摸了摸她兒子的發旋,語氣無不炫耀地說,“剛剛收到老師發來的短信,我們家沈勵考上了一中實驗班。”
席間霎時熱鬧起來,馬屁不斷。
“——實驗班?那得全市前百分之多少?”
“——最起碼得百分之五吧!這孩子一眼随爹媽,聰明!”
聰不聰明不知道,反正沈勘能看出沈勵挺怕他媽的。從坐上桌到菜上到一半,沈勵沒看過一眼手機,等魏泠雲來他們這兒發紅包才敢往桌下瞟兩眼,往那兒一杵跟個木頭似的。
“可是現在才一月啊,”沈募把嘴裡的肉咽下去,悄聲問旁邊的沈勘,“錄取不是在六月麼?她怎麼笃定已經錄取了?”
“提前批次,”沈勘悶悶地說,“說人話就是保送。”
“哇哦。”沈募小小地驚呼了一聲,“這麼牛逼。”
至此,沈家這場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年夜飯意圖很明顯,實質是借老太太的名頭給沈勵小辦了一場升學宴。性質完全不一樣了,沈勘今天不光一分壓歲錢也拿不到,說不準還得倒貼。
事實證明孟芝華缺席實屬明智之舉,人比人氣死人,要讓她知道沈勘落榜,沈勵保送,還要上趕着給人随禮,非得氣昏不可。
沈勘眼神飄到後桌,和沈群山撞了個正着。沈群山給他遞了個眼色,沈勘起身拉了一把沈募的胳膊,“别吃了,陪我上個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