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裡的人還挺多,大概都是抱着和沈勘同樣的想法。後廚和大廳隔了層簾子,過年過節的服務員少了很多,得聽簾子裡頭叫号再自個兒去拿。
沈勘端了個托盤把面端上桌,很有東道主風範地說,“嘗嘗。”
一碗面能好吃到那裡去?
盛郁慢條斯理地嘗了一口,手擀面配上現炒的澆頭,香得能把肚子裡的饞蟲勾出來。一整天都是囫囵對付一口,晚上這碗面竟成了最正經的一餐。
“好吃吧?”沈勘見他吃得噴香,把另加的那份澆頭推到他面前,“這家的生煎大排也是一絕。”
盛郁夾了一塊放進碗裡,裹了湯汁的大排仍舊很酥脆,果真如沈勘所言堪稱一絕。
“你經常來這兒吃面?”盛郁喝了一口湯說。
“以前常來,離家和一中都近,去了水禾就沒再來了。”沈勘漫不經心地把蟹黃倒進碗裡,“我這人吃嘛嘛香,什麼也不挑,好養活的很。”
毫無可信度的一句話,盛郁拿着筷子的動作頓了一下,狐疑地看着他。
大概是讀懂了對方眼神裡的鄙夷,沈勘忍不住樂了,摻了點真話補充說,“當然水禾食堂的豬食除外。”
這地方吃飯确實要比别的館子自在許多,不會有人等着收桌,屋裡屋外來回竄着排單。
“你奶奶沒事兒吧?”沈勘想起白天盛郁急得跟火燒眉毛似的。
“腦血栓。”盛郁歎了口氣,“老毛病了,之前有一回也是這樣在家裡的院子裡突然暈倒,當時我還在上學,那才叫吓個半死。”
盛郁沒再說下去,但沈勘卻很沒眼力見地追問,“那後來呢?怎麼發現的?”
“王征發現的。”盛郁心下一怔,放下碗筷,抽了張紙巾擦了擦嘴,聲音逐漸低下去,“他那天中午逃課出來,打了120才撿回一條命。”
因為這件事,他一直盡可能地滿足王征的要求,但在涉及原則問題和牽扯進不相幹的人的事情上,他也會盡力拒絕和反抗。可就目前來看,他所做的微乎其微,似乎都隻是徒勞。
“怪不得。”沈勘喃喃道,思緒豁然開朗。
怪不得盛郁和黃毛之間的關系這麼微妙,怪不得徐老太太當時問他認不認識黃毛,也怪不得黃毛那變态的占有欲這麼強......合着是環環相扣,事情都串一起去了。
打一開始,盛郁就隐瞞了他和王征的這一層,要麼閉口不談,要麼搪塞過去,還跟沈勘說是什麼狗屁的同學關系。現在乍一坦白,盛郁心裡莫名忐忑不安起來。
老實說,這确實不是一個坦白的好時機,在沈勘從王征嘴裡知道了他的不堪,又吃了啞巴虧之後的坦白局,連馬後炮都算不上。
因為他的隐瞞,把沈勘拉下了水,這筆賬是遠比金錢更難還清的。
二人之間又是一陣沉默,和周遭的嘈雜格格不入。盛郁低着頭,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似乎在等着沈勘的宣判。
沈勘現在會想些什麼?會像那天一樣站起來指着他的鼻子罵他和王征之間那惡心人的勾當?或者扔下一句“絕交”然後離開?
比起後者,他更希望沈勘能罵兩句。
但腦袋裡沒什麼溝壑的沈少爺完全沒洞察到他複雜的想法,聽到前半段時都在感慨盛郁這苦哈哈的小白菜人生。王征出場後立刻變成了地鐵老人看手機的表情。
“那個,我插一句哈,”沈勘嗫嚅着,盡量描述得言簡意赅、通俗易懂,“你、你們有那個過麼?”
“啊?”盛郁沒大聽明白,被他“這個那個”的問懵了,看着某個純情少爺臉憋得通紅,雙唇一張一合,一會兒蹦出一個字,湊在一起都連不成一句完整的話。
“嗐,就是,”沈勘聲音放得很低,生怕鄰桌的人聽見他們在談論什麼奇怪的話題,幾乎是貼在盛郁耳邊說,“男的和女的之間......但是兩個男的也可以......”
不知是這個話題過于炸裂,還是因為沈勘說話吹在他耳骨的熱氣把他吹得癢癢的,盛郁耳根子霎時紅了一片,支支吾吾地反駁。
“這個......絕對沒有!”
如果說虛張聲勢是心虛的表現,那盛郁這句話絕對是日月可鑒的真話,眼神比拍他飯卡上的那張大頭照時還要堅定。
沈勘實在忍不住了,捂着肚子扶在桌沿旁笑了很久,惹得鄰桌吃飯的客人側目紛紛。
“真沒有......”盛郁以為他不信,羞赧着臉又說了一遍。
好不容易等沈勘一個人傻笑完,直起身來掏出手機,指着他和盛郁的聊天記錄問,“那這個消息是你發的麼?”
話題轉變得過快,盛郁不知道這二者之間有什麼聯系,如實地“嗯”了一聲。
“你知道什麼意思?”沈勘挑眉問。
“鈔票多多,”盛郁說,“你說的。”
這句話一出,沈勘立馬笑不出來了。他算是知道出來混總要還的,早年的誤人子弟成了回旋镖反噬在了他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