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樂曲聲驟停,此時一片寂靜,隻剩下風拂過渭湖的陣陣風響。
李長曳本能地想上前查探究竟,可剛才那幾口太白雪的酒勁突然湧了上來,略微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努力穩住步伐,但還是有些踉跄。她還未靠近湖内的屍體,隻見從側邊迅速竄出幾名侍衛,他們一邊喝令圍觀其他人退後,一邊跳入湖中,快速将屍體打撈上來,放置在岸邊。
隻見那屍身的四肢自然垂下。皮膚略顯蒼白,面容浮腫但尚未完全變形,手掌微微起皺,看起來泡水時間不長。
李長曳覺得這屍身哪裡有種很奇怪的感覺,但一時半會兒卻判斷不出來。她擡手揉了揉太陽穴,強迫自己集中精力,走近一步想再仔細查看一下。然而,未等她走近,一個身着華麗的侍女突然從人群中跑了過來。她的頭飾精緻華貴,顯然身份非同一般。那侍女定睛一看,立刻驚叫出聲:“趙探花!”
這句話說完,在場的人群頓時騷動起來。随即,一個身着紫袍的内侍模樣的人匆匆趕來,臉色鐵青,語氣急切:“快封鎖此地!所有人不得擅自靠近!”
一瞬間,侍衛們分散開來,将屍體周圍圍得水洩不通。
李長曳皺了皺眉,心底的不安愈發強烈。她雖然被攔在了外面,但捕快的本能驅使她擡頭環顧四周,目光最終落在了不遠處的湖心亭。
湖心亭中,剛才伏案作畫的身影此刻已然不見。春風拂過,亭内的畫案和椅子空蕩蕩的,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竟然真的是趙探花。”李長曳低聲喃喃,腦海中不由浮現出剛才的畫面。
回憶片刻,她心中疑窦叢生:為何方才沒有聽到任何求救聲?
如果一個大活人失足落水,再怎麼樣都應該會有掙紮的聲響才對。可是,她記得清清楚楚——剛才在湖畔邊,聽到的一直都是宴席中的琵琶與笛子的樂聲。
“難道是他先被控制住,發不出聲音,然後被推入湖中?”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李長曳不禁後背發涼。更讓她不安的是,若這趙探花果真是被人所害,這人是怎麼繞過她的視線,到那湖心亭的?
“李典史,你怎會在這麼前?剛才是一直在這湖畔邊嗎?”此時,一句聲音打破了李長曳的思考,蔣縣丞已不知何時站到了她的身側。
李長曳擡起頭,快速調整神色,淡淡道:“是,我剛才在這裡吹吹風。”
她的話語如平常,可心中卻翻起了波瀾。如果趙探花當真是死于人害,那自己此刻出現在這湖畔,難免引人懷疑。
周圍一片寂靜,宴席的熱鬧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徹底澆滅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湖邊,或者更确切地說,集中在岸邊那具屍體上。
然而,李長曳能感覺到,有另一道目光正落在她的身上。她擡起頭,正對上剛才那内侍模樣的男人。他站在侍衛身後,雙手負于身後,目光微微眯起,神色嚴肅。
她的心頓時一沉,暗暗握緊了袖口。這個内侍顯然并非尋常人物,他的目光淩厲,顯然對自己方才的言行已經起了疑心。
李長曳不動聲色地垂下眼睑,避開那道目光,假裝未覺。以她多年的捕快經驗來看,現在任何多餘的表情都可能被解讀為心虛。
此時,人群自動讓出一條道,一隊侍女簇擁着一位女子緩緩而來。女子一襲繡金錦袍,外罩輕紗。她看上去不過雙十年華,眉目間卻透着一股與生俱來的高貴與驕矜。想必這就是剛才薄紗帳中的億楓公主。
她身後,随行的侍女個個衣飾華麗,手中執着香爐,恭敬地跟随在後。
此外,還有一男一女皆謹慎地跟在其後。那女子眉眼間竟與公主有幾分相似,隻是目光垂落,氣質間多了幾分溫柔娴靜,未見公主那般飛揚跋扈。
而另一側的男子則始終低頭斂目,面容隐于陰影之中,令人難以窺探到他的真容。
李長曳暗自觀察,但心中對這兩人的身份毫無頭緒。
此時,蔣縣丞似是料到了李長曳心中所想,他低聲道:“那女子是孟丞相家的千金,孟素華。她與三皇子早就有了婚約在身,将來可是正經的皇室宗親。”
“至于那男子……”蔣縣丞又壓低了幾分聲音,“是宮中畫師任成化,擅長人物畫,聽說天子與公主的畫像大多都是出自他手。”
李長曳眉間微蹙,腦海中閃過方才的畫面,剛才确實是此人交給趙探花了一卷畫軸,原來他竟是個畫師。
此時,剛才跑到岸邊的那名女侍跑上來,聲音略帶哽咽與惶恐:“公主,是趙探花。”
億楓公主目光掠過岸邊的屍體,臉上帶着一絲悲切。她轉身看向身後的侍女,緩緩道:“本宮方才還交給他一幅畫來填充,原以為今日就能得一幅佳作,未料竟落得這般下場。”
片刻後,她轉身看向剛才的紫袍内侍,略帶不滿:“新科探花,父王看中的人,竟在本宮的宴會上出事。王監丞,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給本宮一個交代。”
紫袍内侍微微躬身,語氣恭敬而沉穩:“回禀公主,初步探查,趙探花死于溺水。從屍身浮腫與手掌浸皺的情況來看,死亡時間不超過半個時辰。”
“溺水?”公主挑眉,撥了撥手镯,語氣帶着一絲譏諷道,“溺水就算了。本宮方才讓他改的畫還沒改完,人倒是先淹死了。你們這群侍衛是光看不幹活的嗎?”
她聲音冷冽,帶着隐隐的怒意。在場的侍衛聞言,紛紛垂下頭,無人敢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