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雲歎了口氣:“這是我主人的幕僚,餘誠餘先生。三個月前,他回到京城時,就變成了這樣。無論我們如何詢問他,他都無法清楚說話,偶爾還會像剛才那般突然發狂。”
說到這裡,春雲神色微黯,又補充道:“主人為了防止他傷人,隻好将他困在此處,派人照看。”
李長曳盯着那人低垂的背影,冷靜地問道:“他發狂時,都會做什麼?”
春雲略顯遲疑,低聲答道:“會一直喊,摔東西。他常喊着‘不要’,像是怕極了什麼。平日裡,多是對着那面銅鏡發呆,或是自言自語,其他的,我們也不敢多試。”
李長曳低頭看了看那把銅鏡,鏡面反射着微弱的光,倒是平平無奇。
“銅鏡,是他從外頭帶回來的嗎?”李長曳沉聲問道。
春雲搖了搖頭:“不是,這銅鏡本就是這房内原有的。”
李長曳皺眉,目光掃過那人,神色更加凝重。
而一旁的阿月,卻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她蹑手蹑腳地悄悄向前靠近了幾步。
“阿月!”李長曳低聲提醒,但為時已晚,阿月已經站到了餘誠面前,甚至伸長了脖子仔細打量那人。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餘誠對阿月的靠近毫無反應,仿佛眼前根本沒有人。
李長曳心中疑惑加深:“他一般是什麼時候發狂的?”
“偶爾,但每次我來的時候,他都會發狂。”一道悠閑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衆人回頭望過去,隻見徐暮着官服,像是匆匆跑來。他一邊提着官服的下擺,一邊對李長曳說道:“不信?我現在就給你演示一番。”
話音未落,他已緩緩走向餘誠。
果不其然,餘誠透過銅鏡看到徐暮的身影,立刻蜷縮成一團,嘴裡發出刺耳的尖叫。整個人像是受了極大的刺激,連頭都不敢擡。
看到這一幕,李長曳陷入沉思。過了一陣,她擡起頭,目光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三皇子的官服,又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官服,忽然說道:“殿下,是否可容我換一身女子裝束?”
徐暮聞言,眉梢一挑,眼中露出幾分玩味:“女子服飾?李典史,你這是想靠戲服破案?有趣,聽起來倒像是戲樓裡的更衣換形。”
李長曳不動聲色,語氣笃定:“殿下,這餘先生的瘋病或許與某些裝扮有關。換一種裝扮,也許能試出些什麼。”
徐暮輕笑了一聲,随即轉頭對春雲吩咐道:“春雲,把你壓箱底的好衣服都給李典史找出來,越好看越好。”
不多時,李長曳換了一身素雅的襦裙,襯得她本就英氣的面容多了幾分柔和。
徐暮倚着門框,調侃道:“這副模樣,倒真像戲文裡的女主角了。你準備如何登場?”
李長曳并未回答,隻見她緩緩走近餘誠,目光緊鎖在他身上。奇怪的是,餘誠竟然毫無反應,眼神也變得空洞,再未發出任何聲響。
片刻後,她轉身看向徐暮:“殿下,看來餘先生的瘋病,确實與官服有關。方才他見我身着官服便驚恐尖叫,如今我換上女子裝束靠近,他卻平靜如常。這表明,餘先生的恐懼,正是來源于身着官服之人。”
徐暮目光微微一凝,眼神變得鋒利起來:“你的意思是,官府中人行兇?”
李長曳緩緩點頭,目光移向屋内那面銅鏡,似乎在琢磨什麼:“還有一點,這銅鏡或許是關鍵。他恐怕是通過鏡子,看到了傷害他的人。也就是說,傷他之人在他的身後,而他隻能從鏡中窺見那人。”
阿月聽到這裡,語氣中透着幾分困惑:“若真是如此,這人會是誰?官服不是尋常之物,我這樣的捕快都沒有,更不必說流落民間。”
房間内頓時安靜下來。
的确,本朝對官服的管制極其嚴格。無論品階高低,官服的制作、分配、回收都有嚴格的章程。像李長曳這樣的九品小官,平日裡也隻得一件官服,唯有在重大場合或跨縣公幹時才會穿,平日裡多穿捕快服或常服。一旦辭官,官服即刻回收,任何私留、買賣或流通,皆屬重罪。
如此推測,餘誠從銅鏡中看到的,極有可能是一位現任官員。
李長曳斂了斂眸,繼續問道:“殿下,餘先生是在哪裡變成這樣的?”
徐暮皺了皺眉,似乎在回憶:“三個月前,他替我辦差,最後是被一個巡檢房的人送回來的。聽說,那日深夜,他披頭散發跑到京郊巡檢房的營地,把守夜的人吓得不輕。那些人說,當時他滿臉驚恐,嘴裡含糊地念叨着什麼,好像在說‘别過來’。至于是哪座巡檢房……”他眉頭緊鎖,遲疑片刻,“叫什麼來着,我一時記不清了。”
徐暮的話音剛落,站在一旁的春雲忽然輕聲開口:“劉家莊。”
“劉家莊!”阿月猛地轉頭,瞪大了眼睛,聲音裡帶着一絲不敢置信,“頭兒,不就是你之前讓我查的那個劉家莊嗎?三個月前的那個案子,不就發生在那裡?”
李長曳點點頭,露出疑惑的神色:“正是。原本今日,我便要去劉家莊,因為不久前那裡發現了……”
她頓了頓,語氣微沉:“五具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