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這個人,據說向來待人謙和,行事得體,雖尚未被正式冊立為太子,但憑借他母族的底蘊,以及朝中支持他的勢力,外加實在無人能與之抗衡,太子之位,不過是遲早的事。
可如果和魏才人有關系的人真的是他?那這案子,到底該怎麼繼續查下去?
李長曳的腦海裡思緒萬千,但神色間卻不敢露出一絲異樣。偏偏身旁的陶勉向來細心,一眼便察覺到她的不對勁,微微側身,低聲問道:“怎麼了?”
她這才回過神來,深吸一口氣,穩了穩心神,轉身朝面前的晉昌侯行了一禮。
晉昌侯可是經曆過十幾年前的變動,好不容易活下來,最是人精,他在宮中行走多年,心裡比誰都清楚他那個喜怒難測的皇兄最是難以捉摸,如今皇帝跟前好不容易有個新任的女侍衛,他又豈敢怠慢?
他沒有追究李長曳方才的失禮,笑着點了點頭,便轉身同徐暮一道步入禦書房。
李長曳靜立原地,眼看着那扇朱紅大門緩緩阖上,宮門前隻剩她和陶勉兩人。
陶勉的視線始終未從她身上移開,待晉昌侯等人走遠後,他才尋到機會問道:“方才你是怎麼了?”
李長曳并沒有立刻回答。
她該告訴陶勉嗎?
此事還未徹底查清,如果二皇子真的牽扯其中,這案子就會變成真正的漩渦,任何一步都可能招來殺身之禍。可她又不願欺瞞他。
沉默片刻,她最終還是選擇暫且按下,輕描淡寫地道:“沒什麼,可能是站得有點久了。”
陶勉顯然不太信,皺眉看了她一眼。
李長曳不欲再多談,于是裝成笑容滿面的樣子:“别擔心,等我明日出宮,我們便帶着阿月他們去吃春華樓吧。”
陶勉被她這話一打岔,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笑意,伸手整了整她方才被風吹的有些淩亂的頭發:“你别太累着自己。”說完,也步入禦書房。
大門又一次緩緩關上,李長曳靜靜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午後的陽光灑落,宮門前一片寂靜,唯有她一個人站在那裡,像是獨自踏入了一片無人可解的棋局。
她想還是得先去魏才人的永甯宮内,再勘查一番。
隻是,等她到永甯宮後,才發現這裡早被被收拾得幹幹淨淨。李長曳站在院中,望着被收拾一新的屋子,眉頭不由皺起。
她走的時候,千叮咛萬囑咐讓人不要碰裡面的東西,可現在,桌子被擦得幹幹淨淨,屋内的灰塵一掃而空,絲毫看不出任何案發現場的痕迹。
她叫來一個宮女詢問,對方低着頭,小心翼翼地回道:“昨兒有位女禁軍來查驗過,說是案子基本定下了,才吩咐我們收拾的。”
女禁軍?李長曳眼神微微一沉。
“是誰?”她問。
宮女怯生生地搖頭:“奴婢,奴婢不清楚。”
李長曳沉默片刻,沒再多問,隻在心裡記下了這筆賬,想着稍後得去問問是哪個同僚擅自做主。
眼下,她隻能重新勘查一遍,看看還能不能找到遺漏的線索。
她在屋裡走來走去,視線掃過榻上整齊擺放着的被褥,又落在桌子上的香爐,最後停在窗前。
此時,雖是正午,但永甯宮卻仍舊透着股子陰冷。這裡地勢偏僻,宮牆高築,陽光極難照入,即便在這大白天裡,屋内依舊冰冷,秋風自窗戶吹進,倒是有幾分秋天的寒意。
李長曳伸手,正欲将窗戶關嚴,雙手才剛觸到窗框,動作卻突然停住。
這窗,是朝裡開的。如果要徹底關嚴,隻能站在屋内,從内向外關緊。
而她記得,那日剛到魏才人的宮中時,窗戶是半掩着的,并未完全閉合。按理來說,應該和今日一樣的冷。可那日,她不曾覺得冷。
為什麼?
這時,一個細節浮現在李長曳的腦海中:那天屋裡燒着火爐,還點了熏香。
李長曳閃過一個念頭。她斟酌再三,終是轉身走向隔壁的偏殿。
那裡,魏才人的屍體還停在棺木之中,棺蓋尚未釘死,一切隻等禁軍結案,便可正式下葬。
李長曳想再看一眼屍體的情況。
那日她來時,屍斑才剛浮現,血迹尚未完全凝固,脖頸上的勒痕被斑駁的血漬遮掩,看不清細節。可如今幾日過去,血迹早已幹涸,傷口開始幹裂,那條細長的勒痕蜿蜒盤踞在魏才人的脖頸上,如某種枷鎖,死死扣住她的喉嚨。
李長曳仔細打量着,卻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傷痕的分布,非常奇怪。
所有的勒痕都主要集中在頸前靠近下颌的地方,而後頸竟幾乎沒有任何勒痕。可如若是被套繩勒死,怎麼可能隻有前面有傷?
李長曳邊看邊後悔,自己那日太匆忙還未查清就下了結論,如果阿月在,肯定能幫她找到屍體上的問題。
她越探查越覺得奇怪,魏才人脖子上的傷口比前幾日看起來更細小了些,像是有些痕迹消退了。她腦中立刻浮現出案發當日那根麻繩,繩索的粗細、結口的位置、勒痕的方向……都對不上。
她心裡一緊,伸手想挑開傷口,看看皮肉裡是否嵌着麻繩的碎屑。可這裡不是驗屍房,左右一看,連一把像樣的鉗子都找不着。她皺着眉,正想着要去外頭找人借一把趁手的工具,忽然,身後傳來一個女聲:
“用這個。”
話音未落,一雙竹簽遞了過來。
李長曳下意識地接過,頭也不擡地道了聲謝,正欲繼續檢查屍體,可手剛觸及棺木,心頭陡然生出一絲異樣的感覺。
她猛然轉頭一看,遞竹簽的女人站在一丈遠的地方,穿着和她一樣的禁軍衣服,腰間佩刀,模樣倒是尋常得很。李長曳心想,莫不是昨日擅自下令清理永甯宮的那位女禁軍?
李長曳正要寒暄,卻擡頭看到了那女禁軍的臉。
她心頭猛地一跳。
這張臉,她認得。